一袋被遗忘的陈粮,飞蛾在滕家泛滥成灾,两只两只结伴着,滋生出来无数后代,在堂屋里四处飞,滕华良从厂里带回来杀虫剂,装在农药瓶里,戴着手套口罩里里外外喷洒,但是并不怎么管用,飞蛾只消遁了一星期。
党爱珍没有办法,按照别人教她的方法,弄了一只脸盆,装满水放在屋子中央,一盏台灯拖到边上,过了一个晚上,水面上浮起来黑压压一大片飞蛾尸体,然而灭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滋生的速度,怎么也断不了根。
而虹嫣因为某件事情沮丧起来的时候,却甚至觉得,她比飞蛾都不及。
第5章
夜饭桌上,党爱珍抬头看看日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下个礼拜就是虹嫣生日了。我总觉得虹嫣出生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转眼也快要满 30 岁了。”
虹嫣筷子一停,也看一眼日历:1991 年 12 月 3 日。
六点钟差一刻,黄昏天光将暗未暗,屋里点着盏白炽灯,西窗外的夹弄里有小贩在爆米花,隔一歇“轰”的一声巨响,小孩子们欢欣鼓舞的笑闹声跟着爆开来的玉米花一道此起彼落。
滕华良忽而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们结婚到现在也一年多了。”
家山待要回句什么,虹嫣突然搁了筷子起身:“我吃好了。”
这段时间,邻里照面,走进走出,那些上年纪的妇女眼光总是若有似无地掠过虹嫣的某个部位,跟党爱珍闲聊几句之后,她们就会心照不宣地抛出那个问题,“你女儿女婿,结婚多长时间了?”
年后,一个料峭的春日,党爱珍,虹嫣,家山三个人坐上了公交汽车,目的地是城西的妇幼保健医院。
医院已经有点年头,墙壁上的涂料颜色黯淡,楼梯扶手上的油漆斑驳,虹嫣和家山不出声,党爱珍边爬楼梯边回忆:“虹嫣当年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二楼候诊厅的玻璃门上贴着几个字,不大,却很醒目:不孕不育诊科。
因为是在二楼走廊的第一间,经过的人都不免下意识地要朝里面望一眼。
所有坐着的人都噤声不语,尤其妇女们的表情里隐含着一种愁苦,甚至有几分莫名的惭愧。
虹嫣坐着,被那种奇怪的氛围感染,她也有一种仿佛被公开处刑般的羞耻感。
党爱珍说他们弄不清楚,硬要跟着小夫妻两个一起进诊室,医生也不顾及她在,问得详细,从月经周期到夫妻生活频率,虹嫣一律问什么答什么,家山尴尬,党爱珍更尴尬。
排队验血,接着再做妇科检查,等了快一个星期,结果出来了:内分泌紊乱,生育的可能性低。需要慢慢调理。
从此每个礼拜六家山都去医院拿药,骑着辆脚踏车,带回来一大马夹袋,有西药,还有要用砂锅熬的中药。
每天的早饭桌上,除了泡饭小菜,还多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汁。
吃早饭之前,虹嫣要先把这碗东西灌下去,但是实际上,灌下这碗东西之后,她也胃口倒得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