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白天,老陈弄了辆手推车上街去卖橘子,小儿子也跟着他一起去,打赤脚,胸口挂着长命锁,不哭不闹,帮着爸爸一起推车,到街心,老陈支起摊头,给他弄个小板凳,他就不声不响乖乖坐着,忙起来,还懂得相帮爸爸替别人装橘子。

虹嫣夜里下楼喝水,走到他们打地铺的客堂间,特意放轻了手脚,那小孩却醒着,趴在地铺上,睁着眼睛有些好奇地望着她,月光底下,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老陈统共来了三年,第四年没有来,往后也再没来过。

一晃十多年过去,虹嫣家里的景况起起伏伏。

滕华良进了前身曾是自家的镇办电镀厂,依靠过硬技术和经验重新立足。

党爱珍把已故的老太太曾经住的那间靠街的房子重新改建,开了一爿丧葬铺,售卖寿衣香烛,也做一条龙,辛苦劳累一点,但是赚头不错。

1977 年,虹嫣考进了市重点高中,听说回城政策即将落实,再过不久,远在云南的常青也要回家来。

生活眼看在朝好的方向前进,谁知就在回城政策落实的前一年,滕常青在云南碰到山体滑坡,再也回不来了。

党爱珍成天以泪洗面,却也无济于事。

过了两年,虹嫣考上复旦大学哲学系,街道特意做了横幅,家里摆了几桌酒席,党爱珍却时不时还总抹着眼泪念叨常青。

1982 年深秋,来了一个年轻人,满手拎着橘子金瓜之类的土特产,眉宇间有几分像当年的老陈。

攀谈下来,方才知道是老陈的大儿子家海。

家海跟滕华良说起多年以前老陈去世,他也不再种橘子,卖了船,转替村里看管鱼塘,他这回是出来采买鱼饲料,路过这里,想起来父亲的旧识,就顺道过来拜访一下。

他还说起弟弟家山读到初二就不读了,跟了个师傅烧流水席,师傅去世之后,只好又回家务农。

滕华良顾念跟老陈的旧情,主动提出让家山出来,跟着他进厂,再怎么总归要比留在乡下务农好。

隔年开春,虚岁刚满 15 的陈家山正式上门来拜师傅,除了那双漆黑的眼睛,虹嫣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当年那个帮着父亲一起装橘子的小男孩。

那日他穿一件土布上衣,底下是拿他哥哥裤子改的旧军裤,脚上一双半旧不新解放鞋,左手提只活鸡,右手拎了一篮土鸡蛋,理个短到几乎能看得见头皮的寸头,黑瘦,严肃而拘谨。

他先喊滕华良滕伯伯,被旁人一谑,连忙改口喊师傅,一张面孔红透半边。

接下来是党爱珍,他学乖了,毕恭毕敬地喊师母,这回算是喊对了。

再到最后,就轮到她,虹嫣对着闹哄哄的一屋子人,突然心生厌烦,跟他眼光刚刚对在一起,还没等到他开口就敷衍着点点头,坐回角落里继续看书。

城里人活鸡处理不来,他二话不说拎着鸡出去,到屋后水龙头底下,很快拔完毛,剁成块,清清爽爽地盛在盆里端进来。

就这样,家山留下来,他平常住在厂工宿舍,不上工的时候,师傅家里跑得很勤。

家山年纪小,话不多,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干活很卖力。

他在电镀厂做事五年多,从没人叫他家山,甚至没有几个人喊得出他本名,都是带着几分亲切喊他“小长兴”。

那几年,家里只要什么东西坏了,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帮忙,党爱珍脱口出来的就是:要么明天让小长兴过来看看。

虹嫣读到大学三年级,神经衰弱的毛病越发严重,吃医院里配的药也不见好,不得不休学回家静养。

她平常总呆在房间里,偶尔被党爱珍拖出房门,就在客堂角落的南窗边坐着,拿着本书晒太阳。

她跟家山照面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