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明白了,这是隔夜从长兴岛搭轮渡过来的,小长兴的姆妈和哥哥。
敬着酒,有人顺势噱虹嫣跟着小长兴喊姆妈和阿哥。
她没喊,当没听见,照旧自己管自己,只按照流程来敬酒,小长兴没响,但一桌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扫兴。
这一天临到尾声,她又一次叫人扫兴。
敬完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不大熟悉的远房亲眷,喜气洋洋地提着根棉线过来,中间拴颗大白兔奶糖,起着哄要他们一起凑上去吃。
摄像师傅早又被人拉了过来,而虹嫣一动不动站着,有些漠然地看着那粒糖,像是在看什么跟她无关的物事。
小长兴听明白,面孔红了一下,瞥了一眼虹嫣,犹豫片刻终于上前一步,她却还在原地不动。
她其实是弄不清楚,这件事是不是结婚这套流程里的一部分,有点糊涂,又有点惘然,不知道下一步该要做什么。
小长兴尴尬,那牵头的亲眷也讪讪,终于有点意识过来,这场婚宴,这对男女,好像都不是寻常的路子。
这亲眷心头后来总盘桓着一些疑问,直到酒足饭饱,有人悄声告诉他事情原委,方才恍然大悟:女方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到年纪了嫁不出去。男方是从长兴岛的乡下出来的,家里面一穷二白,又没有根基,难讨老婆,于是自愿做起上门女婿。
送走宾客,已经是半夜,虹嫣在楼底下浴间里卸妆洗漱完毕,先上了楼去,小长兴还在客堂间里跟她爸爸滕华良说话。
她有好几天没有睡过整夜安稳觉,新的被面有一股她喜欢的樟脑味,一躺下去四肢熨贴,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小长兴进门,走到床边,脚步停顿了一下,虹嫣就靠在枕头上看他,对着这张不陌生,但也说不上有多么熟悉的面孔,心里面仍是觉得怪异。
两个人都没动,也没声响,一时面面相觑。
她倒也不是存心要给他难堪,但是他却又有点识相过了头。
这么站了一会儿,她看着他默默把一卷被子抱到了沙发上。
小长兴身量高,躺到那张三人沙发上去,两条腿怎么都放不平,只得侧躺着,像只虾似的曲起来睡。
虹嫣冷眼旁观,嘴里淡淡地客气一声:“小长兴,要么你还是睡上来吧。”
他说:“没事的。不要紧。”
虹嫣想想,又问:“一条被子你够吗?要不要再拿一条?”
他迟疑了一下,仍是说:“够了。不要紧。”
他怎么好像就会说这三个字。真滑稽。再度睡着之前她这样想。
第2章
虹嫣下楼梯,“次啦”一声,顺手扯掉一张昨天的旧日历:1990 年 11 月 17 日。
客堂里捧着碗吃早饭的三个人同时从桌前抬起头来。
她见小长兴已换下了那身西装,不过从头到脚还是新衣服,新鞋子,有一种乡下人过节似的质朴的隆重。
党爱珍道:“动作好快点了,免得赶不及车子。还有身份证再检查一下,别忘记了。”
虹嫣没响,自顾自拿碗盛泡饭,听见滕华良嘱咐:“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小长兴点头答应,称呼已经从“师父”变成“爸爸”。
出门刚好六点钟,外头的天气不大好,飘着蒙蒙细雨。
拎着旅行包走到车站,一路上无话,搭了第一班公交车到南翔火车站,车子上人挤人,到下车,小长兴的新鞋被人踩了几脚,新衣服也皱得不像样子,他边走边掖衣服,虹嫣看他一眼,他就又把手垂下,好像做错了事情。
蜜月的目的地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到杭州去,又近,风景也不错。
进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