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知道我以前一直在做梦?”亦无殊把板子挪到一旁,等着晾干。
翎卿也不藏:“看出来了,你半夜醒过好几次。”
他第一次从亦无殊这里离开,之后那半个月,他一直在这里,就在他们现在躺着的这个地方,坐在床边,不知看这个人看了多久。
亦无殊夜半醒来时,好几次和他目光交错而过,只是没见着他。
那不是自然睡醒,也不是噩梦吓醒的惊惶不安,醒的时候和再入睡都十分平和,像是习以为常,只是偶尔也会闪过一丝茫然。
他猜到了亦无殊的梦有问题,才会拿这件事捉弄亦无殊。
“梦到我了?”翎卿问。
亦无殊没有说话,黑暗中只见他眸光沉静,许久才轻轻动了一下,月轮沉入永夜,翎卿才疑惑了一瞬,就被他抓住手腕。
亦无殊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扣着他的指尖无意识在他手上轻轻摩挲,须臾又定住。
“亦无殊?”翎卿睇着两人交握的手,慢声慢调,“你要把我的手捏出痕迹来了,就算梦见了什么不能说的,也大可不必这样吧,亲都亲过不知多少遍了。”
“不知多少遍了……”亦无殊缓声重复,低低的声线,把字咬在舌尖似的,望着他,忽的一笑,带着他的手伸向床头的柜子。
“是啊,总不能你忘了就不算了吧,你压着我亲的时候可没这么纯情,委实不必装……”
翎卿的话戛然而止。
他眼瞳微微收缩,手被烫了似地想缩回来,可惜亦无殊不让。
床头的柜子里满满当当挤着无数画卷,只是打开柜子,无数卷轴便直接飞了出来,满床铺着,还有的飞到了地上,滚出长长一卷。
翎卿怀里也有一卷,他低下头,和面目模糊的自己对视,立于有蓝色火焰中的黑色剪影半侧着回头,眼波盈盈,不可诉说。
他又去捡其他的,是他坐在莲花池边半身浸入水中的模样,微微张开的口中含着粉白的莲花。
夜里蜷缩在男人怀中不愿分离片刻的模样,走向浴池的背影,甚至于随意瞥过来的一个眼神。
无一露骨,却又不知还能如何露骨。
最后一张,是窗户边趴着笑望下来的少年,同样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一手托腮,一手朝远方随意挥舞。
那是他在和非玙打招呼。
也是他唯一不含欲念的模样。
“我那些年是这么看你的吗?”翎卿拂开画卷,看着画上人微微勾起的唇角,“好像要把你给吃了一样……”
亦无殊静看着他,多少个夜晚,这看不清面目的少年悄然入梦,在他身边盘桓,亦或者自他肩旁擦过,悠然走向远方,对他没有半分温情留恋,却又渴求着他的靠近。
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和他说话也不搭理,永远是自顾自入梦又自顾自离去。
直到那个夜晚,他一如往常回家,却在小巷中意外碰着翎卿,抬起头的瞬间,梦中人便有了脸。
还说要和他回家。
这里怎么算得上家?不过是个暂时落脚地方,住不到几月就会离开,但翎卿把这里当做了家。
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也想把你给吃了。”亦无殊去寻他的气息,两人鼻尖蹭在一起,挨得太近,就看不到翎卿在说什么了,索性不去看,“想把你变得只有一丁点大,就能带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永远不会有看不见你的时候。”
也不必患得患失。
他给了翎卿永远肆意索取的底气,可翎卿给他的却是一条铺满了陷阱的路,就那样若有似无地勾着他,让他雾里看花似的,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再不远不近看他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