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分明、分明都已做到这种程度……”他似是有些急了,说话气息有些不均,话到一半,便开始大口喘气,“师兄,你不能……”
不能如何?
不能否认,不能拒绝,也不能反驳?
他说待我为师兄便是师兄,说待我为炉鼎便是炉鼎,说待我为人难道便真的把我当作人了?
时至如今,我已经很少像刚开始时那般,因为所遭受的不公与屈辱,难以抑制地生出愤恨与不平。
我只觉得疲倦。
非常的疲倦。
微微抬起眼皮,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殷诀的目光,却有些愣住了。
殷诀的眼睛很黑,形状狭长上挑,是肆意飞扬的模样,平日里总显得凌厉与傲慢,但此刻,他眼帘低垂,漆黑的眼珠却像是盛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好似被人稍稍一晃,便会有什么东西倾泻而出。
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
但下一刻,竟真的有透明的湖水从他左眼晃了下来,滑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留下一道蜿蜒的沟壑。
而他却仍旧死死地盯着我,似对这些浑然不觉。
“殷诀,你……”
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我只觉背部一紧,已被他拥进了怀里,被死死抱紧。
“师兄不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他极缓极慢地说着,“我一直都在很认真待你,一直都是。”
他五指穿过我发间,另一只手按着我肩胛,将整张脸都埋在我颈窝,“……可为什么,我越是认真,便越是难以得到,而越想得到,便越是会全然失去。”
他的声音分明已是成年男子的低沉醇厚,语气却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般,满是委屈与不解。
我浑身僵着,却听他开始着了魔般一声声唤我
“师兄……”
“师兄……”
“师兄……”
我觉到了更加浓重的疲惫,而这股疲惫在肩头传来微湿之感时,便变成了烦闷,沉甸甸压在心头。
那一声声“师兄”,慢慢与记忆中某些已经快被遗忘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那是殷诀刚进剑宗,还未与我渐行渐远的时候
“师兄,你怎又一个人练剑?”
“师兄,我这式剑法不太会,你能教教我吗?”
“师兄,之前演武台上受的伤好些了吗?”
“师兄,你怎么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啊……”
“师兄,理理我好不好?”
“师兄……师兄……师兄……”
那些纷杂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忽近忽远,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然后慢慢地低了下去。
我被殷诀拥在怀里,看着远方逐渐暗下的天空,摇晃的篝火,任木柴细碎的燃烧声打在心上。
从前,我一直都告诫雨凝,修行者应当不为情爱所扰,凝心正意,方能求得大道,其实,这番告诫,不仅只对她,也是对我自己。
我幼年伴狼群长大,从未见过自己双亲,唯一可算上亲人的,大约便只有将我救回剑宗,教养我长大的青霄真人。
云崖峰常年清冷,青霄真人性情淡漠,我从未真切地体会过,书上所说的人世之情,究竟为何无论亲情、友情亦或是所谓……恋慕之情。
我只知练剑、练剑,仰望峰顶上那人的背影,仰望浩瀚广阔的天际,好似我寥落的生命里,被这两样东西便可彻底填满。
但其实不是的。
我并非生来无情无心之人,或许,正是因为未曾得到,对一些东西,反而更为在意。
情之一字,渴之最深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旁人对我一点点好,我便会牢牢记在心底,青霄真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