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琰觉得他又想离开,吃力地抓紧了他的手,咳了一阵,慢慢说:“你……不要走。我想过了,老师,前些日子,我们也能安宁相处。今后,还是如此罢。实在要走,等我死了再说……”
他终于放下一切,说出心中所想,牢牢看着聂震,眼中现出温柔、盼望、痛苦,焦煎诸般神色。
聂震看着少年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就笑出了声。
“陛下,我的陛下,小琰……”他一边笑一边直摇头:“江山之局,是我输了。愿赌服输,那是无话可说。可你要我陪上自己,做你的妾妇,在深宫锁住一生?”
聂琰听出他言下疏离之意,皱紧了眉头,勉强提起力气,一字一字说:“我、对你之心,你该、明白”
“小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聂震静静凝视着他,目光平静凄然,似有水光微微闪动,悠悠道:“我当年便是如此对你,任凭如何搓哄威逼,你……何尝答应过?”
皇帝一震,脸色变成了极惨淡的瓷白,嘴唇微微开阖,淌下一点血沫,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伤势或者某种情绪,竟然没有开口。
前摄政王并没有回避皇帝流动着痛苦的眼睛,柔声道:“小琰,你叫人进来杀了我罢,若还是舍不得,我……就要逃走了。”
聂琰没有回答,心里有数,聂震在宫中装疯卖傻多日,只怕对如何逃走之事早就有所打算。他立下遗诏,诸事均有安排,独独不提如何处置聂震,那时候就是知道聂震定有办法自己逃走,听他亲口说出,心里也不觉得诧异。
原来,即使在他重伤垂死的时候,聂震也不会改变什么。原来,毕竟只是他一个人痴了傻了,聂震可没有。
皇帝出神一会,眼中光芒渐渐变得迷蒙,轻笑出声,悠悠叹息:“那么便多等一阵再走罢……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出如此不祥的话,皇帝的脸色竟然十分平静,大概觉得事到最终,悲欢离合都已经无所谓。
聂震听着这句,如受重击,脸上明显扭曲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皇帝一直死死抓着他的手,变得有些冰凉无力……
过一会,那手轻轻滑落下去。
难道这次真是永离别了?
聂震心中事如潮涌,前尘滚滚如雾如电,多情的绝情的痴情的冷情的往事,令他悲喜莫辨,生死荣辱似乎都成云烟,只有眼前重伤垂死的少年,是真实地和他纠缠过了十年……只是,这一次,也许再没有今后。
静静凝思一会,终于回答:“不,我不留下。小琰,你也不会死。”
他低下头,对着双目紧闭的垂死少年,缓缓说:“你说过,要功开千古,勒石燕然。小琰,你把我赶下来,就是要对阿那瓌用兵,如今箭在弦上,弓手怎能弃世?聂仪虽精明隐忍,他不是你,梅易鹤年老,倒也罢了,杨弩不会真的甘心臣服,今后还有一段乱局,聂仪与杨弩必死一人。无论谁死,于国运都是损伤。小琰,你这么刚强好战的性子,定不愿看着一手打下的基业有任何差错,所以你怎么甘心死呢?身为天子,甚么也大不过江山社稷。小琰,你叫过我老师,这……就是老师教给你最后一课。”
他这些日子蛰伏深宫,对前前后后之事早就想过无数次。聂琰对后事的安排,在聂震看来也并不奇怪,至于其中利弊,也是了然于心。这时候缓缓道来,竟然是开口挽留平生最大劲敌的生命,自己也觉得可笑之极。
也许就为了这点不忍,纵有盖世聪明,这天下决计不会是他的……
聂琰一直阖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聂震这番话。清风撩动他鬓角一绺不驯的发丝,聂震颤抖着伸出手,为皇帝理顺额角头发。
这,是最后一次了罢?
忽然就是泪流满面。
他就这么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