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要喝水了, 她会在他还未出声时,顺手递给他。

她放到裴尚面前的,给裴尚夹的,全是裴尚爱吃的。只这么短的时间,她竟已将裴尚的喜好, 摸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上一世在裴家时,偶然听到她同雁月的戏语。

她满脸愉悦,说要回江南招婿。说到时候夫婿变心就变心, 左右有个孩子就成。家里多养口人, 多双筷子的事。

他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姑娘, 怎么就到了非要子嗣不可的地步?

娘亲是难产死的,那片满目的绯红,在自己记忆中, 存了太久。

他不愿自己的小姑娘,再受这个罪。也怕她……有了孩子, 会毫不留情弃了他。

谢国公府的子嗣,不能流露在外边。可她若是厌极了自己, 就算有孩子,她也是能舍得的。

他宁愿她恨他,怨他,也不愿两人扯破“恩爱夫妻”的面纱,走至那等覆水难收的地步。

谢濯光想起被他揉成一团,早扔了的签语。

上一世的夫妻情,本就是他强求来的。既如此,再强求一次,又何妨?

他举起杯,将杯中龙井,当苦酒一口饮进。

虞锦年就在他对面,见状貌若好心问了句:“世子爷吃得可好?您同尚哥儿是好友,我们也冒昧搭个情,当您是好友。”

“尚哥儿平日里和我胡闹惯了,我知他口味,但同您共膳,次数不多,若不合您口味,您说。”

谢濯光淡淡抬眼,眼前闪过的却是虞锦年手搭到自己肩膀,一脸热情邀自己,去他那尝好菜品美酒的笑脸。

自己这大舅子,待人真诚,粗中有细。

他知不能总往谢国公府跑,可自己和虞明窈刚成亲那会,他硬是不顾闲语,隔三差五上门,要看看虞明窈过得好不好。

自己现在于他,是外人了。

谢濯光敛目:“挺好。”

不知是说菜,还是说其他。

虞明窈听完,只作没听到,又给裴尚夹了一筷子鱼。

“这拔丝鳜鱼,乃是我们苏州正宗的做法。你们京都可没有,快尝尝好不好吃。”

裴尚见状,哼了一声:“什么我们你们,都是苏州、都是京都人。你这话,我不爱听。”

他一下忘了这是在同虞家人用膳,又使起性子来。

虞明窈听完面上笑意不改,伸手在桌下掐了一把他的小臂。

太硬,没掐动。

她也不想理裴尚了。

裴尚见了,赶紧认错,又是低眉顺眼一顿哄。

桌上众人见这一幕,纷纷笑出了声。唯谢濯光面色越发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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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程大哥说……”

眼见虞明窈梳洗完毕,正待就寝,雁月又开始结结巴巴。

虞明窈说实话,是真的叹一口气的功夫,都使不出了。

她木着一张脸:“说吧,他想干嘛?”

雁月瞄了一眼她的面色:“世子爷想邀您亥时,在船头再谈一次。他说就这一次,往后再不来打搅姑娘了。而且程大哥也跟我说,明日待到了码头,他们便继续返程回京都了,不会再打搅我们。”

虞明窈面露疲倦。只觉往事就像一块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叫人厌烦。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雁月见状,又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底下的榻,很软和,很舒服,用的是她平日里用惯了的床单被褥,睡下去全是熟悉的气息。

灯烛已灭,只外间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望着顶上烛火的影子,虞明窈思绪渐渐发散。

已过大雪,这寒冬腊月,自己和谢濯光那人,还有什么可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