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洛清影虽还年幼,却将伯父一双通红的眼看得分明。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尚不知生死之别如隔天地,也不明究竟为何有一天爹娘会再也睁不开双眼看看自己。
直到多年以后,当她重新捧起雁翎有关旧战的记载,才将那年双亲殉国一战的战况之惨烈看得分明。
那一方宅邸似乎已成伤心地,祖父连尸首都不忍让她看,只在落葬时携她同往。洛颉怕孩童年幼,心中郁结而不自知,终是挑了个日子将她送回了长安。
旧年浮雪为护龙河两侧垂柳拂尽,眼前的高墙被铁甲遮挡,洛清影回过神,发觉洛颉与管家终于说完了话。
“昭儿。”洛颉肩上的甲被雪覆盖,他在女孩的面前蹲下,把温暖的狐裘裹在她肩头,“这里就是家。”
洛清影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盯着头顶的那块牌匾,脆生生地念道:“靖、安……”
“靖安二字,靖危司安。”洛颉把她抱起来,学着弟弟的样子把她放上自己肩头。他没有小弟高,也没有那样健硕的肩背,但言语间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我们为大梁百姓而战,为护国而战,死得其所。”他稍稍侧头,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点不常有的笑意,“昭儿,这是靖安府的责任,也是……你爹娘的。”
洛清影扶着他的发冠,天际昏暗,门前灯笼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她逆着光,开口明明仍像是孩童不谙世事时的戏言,但眸子却乌亮得好似最明亮的星斗。
“伯父,我会守好的!”
洛颉低笑起来,扛着她一步步踏上门前石阶。
林沐阳在堂前候着他们回来,洛清影两年前在北境见过这位婶婶,虽只一面,她却记得妇人举止间的暖柔。而此刻,婶婶臂弯中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见着人影渐近,她招手柔声呼唤:“回来啦?昭儿,快过来。”
洛清影眨巴着眼睛,等不及洛颉全然把她放稳下来就往那头跑。她三两下蹦跶到人前,好奇地探头去瞧。堂下的灯比门前亮堂许多,她借着微明的灯,惊讶地注视着被抱在怀抱里的小小婴孩。
“是你妹妹呢。”林沐阳弯腰,抽出一只手拿起帕子给她擦脸,“你祖父给她起了字,往后在外就唤作清河,为河清海晏之意。但这家中名可还没起,正巧阿颉带你回来,你这个做姐姐的来,好不好?”
洛清影愣了一下,她鼓着腮帮子,挠头道:“若要让讲学的先生们知道了,又要说我不循礼数了。”
“在燕州你平日里逃学,甩了一帮子人上房揭瓦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礼数这回事?”洛颉近前来,先是抬手去抚了下妻子的脸颊,而后盖着侄女的发顶,道,“起吧,既是家中便没那么多劳什子规矩。是妹妹,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洛清影没有立刻回答,她趴在椅子把手的边缘,和婴孩的乌黑澄澈的双目对视。从前在雁翎爬树抓鸟,拿笔给先生脸上画王八的时候都没眼下局促,她飞快地眨眨眼扮了个鬼脸,半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
婴孩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她没有被那个鬼脸吓到,而是挥着幼小的手捉住了姐姐即将抽回的指尖。小小的孩童在洛清影的注视下轻轻张口,牙牙学语地含糊发出了两个音节。
洛清影眼中登时亮起光,她抬头去看双双注视着她的伯父婶婶,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她是喊姐姐了吗?”
“或许是呢。”林沐阳摸摸她的脑袋,“你不正是她的阿姐吗?”
雁翎的混世小魔王此刻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小心地凑近了一点,指着自己被捏住的指尖问:“那……我现在要收回来,如果你要我起名,就不要放,好不好?”
这么小的孩子如何听得懂这番话?可洛清影不管,她把成与不成都交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