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将马氏视作长辈时只觉得她心思难测,威严十足。可如今与她做了妯娌,她那些拈酸的小心思却是那般显而易见,肤浅幼稚。

这样一番听起来苦口婆心的话,却是字字句句不离陈望舒与纳妾,像是生怕她忘了,顾文堂昨夜从外头带了个女人回家,眼下等着她安置似的。

旁敲侧击地打听陈望舒的身世,像是在度量对方与她有没有一争之力……果真这后宅妯娌之间,便是东风压倒西风的关系。

不过,陈望舒的身世实然才是这件事里最大的秘密。她待在府里,晏安宁心中始终有些不安稳,生怕殃及了家里人。

她有心等太夫人她们离去后打听一番,于是也无心与马氏多纠缠,只垂目做出柔顺姿态,温和道:“多谢二嫂提醒,只是我年纪轻也不懂这些,全凭三爷做主。他若是有心想纳新人进府,甭管是什么人家的姑娘,总有他的道理。我只管将人照顾得妥帖周到,不叫他回了府还为这等琐事操心便是。”

马氏一听,心里暗骂晏氏惯会装得贤惠大方。前些时日秦家的人想塞个人进来,她面上一派没主见的样子,可到底那姑娘不也是没进府吗?眼下,只怕是故技重施哄得太夫人高兴,转头又不知怎么打发了那不速之客。

闻言,太夫人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半晌,她拍了拍晏安宁的手道:“这事你该听你二嫂的,如今咱们家是你当家。纵然是要新添人,也得你点头了才成,没有这样不知会你一声便不明不白将人带回来的道理……你大可放心,等老三回来了,我狠狠教训他一通!都是当爹的年纪了,做事居然还这般没轻没重,若是惹你伤心了,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晏安宁愣了愣,忙喊道:“娘,这件事……”

太夫人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行了,我这老婆子瞧也瞧过了,便不多留了。你这身子骨该好好将养,继续歇着便是,不必起身送了。”

说罢,便带着马氏离去了。

晏安宁有些哭笑不得,望着太夫人离去的背影,慢慢红了眼睛。

她眼下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心中倒是能体会一些太夫人的想法了与她骨肉相连的孩子,自是她在世上最疼惜的存在,万万没有为了外人敲打他的道理。若真是这样做了,便只有一个理由,她盼着这个外人如同她对她的孩子一样的好,所以爱屋及乌,也努力地对这个外人好。

太夫人,当真是一个再贤明不过的婆婆。若是换做谢氏,只怕听闻她不贤惠地闹了一通的事,隔日便要罚她去跪祠堂了。

思绪纷飞间听到小丫鬟禀道:“夫人,江姨娘带着六少爷来瞧您了。”

她怔了怔,笑意顿时直达眼底,欣喜道:“快请进来!”

心头却是嘟囔起来:瞧瞧某人办的这事,连她姨母都惊动了,活该他要挨太夫人一顿教训!

*

顾文堂高坐内阁咏德搂中,其余几位阁老也都齐聚一堂,悠闲惬意地吃茶。

他忽地有些不大自在,仿佛什么人在念叨他似的,却顾忌着体面,将将忍住了。脑海中浮现起临上朝前依赖地偎在他怀中的小姑娘安静的睡颜,面上便始终挂着笑容。

年纪长的朱阁老捻着胡须笑道:“顾首辅自打成亲后整日里便春风满面,倒叫我们这些老家伙艳羡,老夫记得,当年和我家夫人结成金玉良缘时也未有这等浓情蜜意过……可见顾首辅这新夫人极得您心意啊!”

白彦允低敛眉眼自外而来,恰巧听见了这一句,神情微微一滞,不由抬眼看那威严又不失温和的高官。

他穿朝廷新制的绯红盘领右衽大独团花袍,腰间束花犀革带,背脊笔直,眉间神色平和。

官袍面料用的是易皱的纻丝,然而此刻上头却无一丝褶痕,不知是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