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我去过你打工的影院。你穿着制服卖爆米花,手腕上还缠着绷带,是被热油烫的吗?”
宋倾的手指突然攥紧长椅边缘,指节泛白。他想起那个暴雨夜,在炸鸡店打工时不慎打翻油锅,疼得几乎昏过去,却在急诊室听见护士说“你哥哥呢”,才想起自己填的紧急联系人是宋知意的号码。后来伤口化脓溃烂,他咬着牙自己换药,却在某天收到匿名寄来的烫伤膏,包装上贴着便利店的小熊贴纸。
雨丝突然细密起来,打在薰衣草上沙沙作响。宋知意忙把相机塞进防水袋,抬头时看见宋倾正解下风衣,罩在两人头顶。弟弟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他记得这是宋倾常抽的薄荷烟,便宜又呛人。
“躲雨吧。”宋倾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拂过耳尖。他们挤在狭小的风衣下,肩并着肩向花田尽头的小亭子跑,溅起的泥点甩在裤脚,像极了小时候偷跑出去看画展,被暴雨追着跑的夜晚。
亭子的木梁上爬满藤蔓,雨滴顺着瓦当连成珠帘。宋知意低头擦镜头,余光看见宋倾手腕上的疤痕在水汽中显得更加清晰。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痕迹,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疼吗?”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样的关心来得太晚,太晚。
宋倾却没有躲开,反而将手腕转过来,让那道疤痕完全暴露在光线中:“比父亲的皮带轻多了。”他顿了顿,忽然用另一只手握住宋知意的指尖,“但你那天塞给我的巧克力,比所有止痛药都甜。”
血液在血管里呼啸。宋知意想起那个被摔碎的巧克力,想起自己躲在房间里哭,却听见门外宋倾对邻居说“是我不小心碰掉的”。此刻两人交叠的指尖带着潮湿的温度,像两根终于找到彼此的火柴,在黑暗里轻轻擦出火花。
雨势突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宋倾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宋知意看见他指尖的茧,想起设计图纸上那些细密的线条,想起自己相机里存着的、偷偷拍的宋倾在工地的照片他站在钢筋丛林中,安全帽歪戴着,嘴角沾着水泥灰,眼里却有光。
“其实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宋知意看见宋倾眼角的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他们动荡岁月里唯一的坐标。
“你先说。”宋倾将烟重新塞回盒里,拇指摩挲着烟盒边缘的齿痕那是他没钱买打火机时咬出来的。
宋知意深吸一口气,薰衣草的香气混着雨水的腥甜涌进肺里。他想起昨晚整理相机时,发现的那张旧存储卡,里面存满了宋倾的侧脸在教室后排睡觉的、在操场踢球的、在阁楼画画的。那些偷偷按下的快门,是少年人说不出口的牵挂。
“我很抱歉。”他听见自己说,每个字都像卸下一块压在胸口十年的石头,“当年没留住你,后来……也没勇气找你。”
雨声突然变得很远。宋倾看着兄长泛红的眼眶,想起离家后的每个除夕夜,他都会买一罐可乐,坐在天桥上看烟花,想象宋知意此刻在做什么。有次路过商场,看见橱窗里的摄影展,署名“宋知意”的照片里,有张旧巷的野蔷薇,花瓣上凝着水珠,像极了他画过的星星。
“我曾经很恨你。”宋倾终于说出这句话,却发现语气里早已没有恨意,“恨你是父亲的宠儿,恨你总能轻易得到我想要的。但后来……”他伸手拂去宋知意肩头的雨滴,“看到你的摄影集,发现里面有那么多我没见过的风景,突然就想,或许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逃离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