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下班的路上难免有些堵,柏兰冈已经是第三次别开眼,以免白羽生那条领带闪到他无辜的眼睛,老友每次红灯都重重咳一声,摸摸喉结,手就顺势往下整整领带结。他实在忍无可忍,“他妈的肺都给你咳出来了,有病就吃药,你不是医生?”

老友暼他一眼,目的已经达到,便翘着尾音快活地嘲笑他,你不懂。

酒上来之后,他们碰杯,白羽生才拽着领带在柏兰冈眼前晃,他咂了咂嘴,啧啧不停:“好看吧?我老婆给我挑的,五千块呢,你懂个屁。”若目光能化为实质,那么此刻他就像一只被湖水承托着任意东西的扁舟,湖面波光粼粼,那是婚姻幸福折射出的闪耀的光芒。

“你呢,你老婆给你送什么好东西?”

柏兰冈别开眼,投向卡座下的舞池。这是个主打商务跟约会的餐厅,放着摇曳的爵士乐,舞池里两三对男女正随着音乐慢悠悠地转。他抿了口酒,有些生硬地回拒,“他出差了。我们家只过大岁。”

“哦哟,这怎么能行,人一生能有多少个五年十年”白羽生看他一直是意兴阑珊的模样,知他不愿再谈,便掉了话锋:“明年再过,今天难得都有空,来来来,为你碰一个,我们这年纪也不多说了,别的你也都有了,唯独平安健康千金难买,健康啊建康。”

柏兰冈闷头饮尽。中间白羽生接了个视频,他对着手机很腻地喊了几声老婆,然后调转了镜头,向柏兰冈示意。视频里的女人明艳得很,柏兰冈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笑着叮嘱,老白胃不好,让他盯着点,别喝多了。她的笑容漂亮归漂亮,但并不和软,透着刀子般的锐利,一句话就让柏兰冈听出了他们夫妻间的节奏多半在她手里,白羽生此刻还捧着微醺的笑脸跟她赔笑卖乖,于柏兰冈来说,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

以前柏兰冈看不惯那些饭局半路接老婆电话的男人,也难免觉得查岗的老婆们格局太小;此刻在桌旁做一个被迫缄默的聆听人,听着白羽生和他夫人的调笑,看着老友眼角堆出的皱纹和就没有掉下来过的嘴边笑意,难得生出喟叹:原来这就是恩爱夫妻的亲密无间。

原来妻子可以强硬地嘱咐丈夫的朋友关照自己的丈夫,记得他的病痛,少喝酒,少抽烟,记得吃药。

他顺势想了想自己奉星如从来不会打这样的电话,他总是很懂事,不过问自己的闲事。大约他也不敢像白夫人这样说话,让自己干什么不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