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真望着殿外四方的中庭,想了想,道:“如今嫂嫂既已回京,相府崔夫人那条线业已搭上,这些年的筹谋也到了该摆上台面的时候。可望见的一两年内京城必然生乱,漠北若趁虚而入,你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陆令从神色一凛:“你这是想借和亲之机先逃去边州,再做个守将?”

“我是不可能真去做那名正言顺的建威将军了……若想要远远地离开宫城、离开金陵,到外面的天地去看一看,只有这一个法子。”

陆令从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既将这些话说出了口,便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当下只道:“你要想好在母亲那里该怎么说。”

“我晓得,所以才一直将这个主意留到今日……如今青儿和宁宁都侍奉在母亲膝下,就算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在身边,也能为她开解开解。”陆令真一笑,“何况我又不是一辈子留在那里,你一年中京城与漠北之间尚能辗转两趟,待来日事成,说回来也便回来了。”

陆令从沉默半晌:“长公主早是独当一面,我本也没想着能左右得了你,”他起身往内殿去,妥协道,“说说罢,你的成算。”

谢竟一人抱膝在廊下坐着,透过月洞门能看到外面下人们进出,手脚利落,训练有素。他曾吩咐过他们阖府上下俱要日日洒扫,但他自己始终没有踏足过父母、兄嫂和谢浚住过的旧屋,像守着戒律,一旦触了线便要引得什么山崩地裂的天谴。

从五月十九先帝的生忌之后,谢竟没再私下见过家中任何一人,陆令从未在暗室中与他碰面,也没有设法传递任何消息过来。前日在相府偶遇崔淑世,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宣室在相府书房的隔间内是否有什么发现,但崔淑世只是摇头,称她那日仅仅守在门外望风,至于里面的人究竟查到了什么,她不晓得也不关心。

谢竟便明白了陆令从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这个结果必然不怎么令人愉快,是以陆令从尚未想好该如何说与他知。

他发现自重逢以来,陆令从面对他时似乎总有几分畏首畏尾,不轻易向他提起旧事,但凡提起,若非不得已的大事,均是反复斟酌,只言片语地带过。

大概是这三年如一隙,其中时间几乎停滞,彼此陪伴缺席,他又一向喜悲不形于色,让陆令从拿不准、摸不着他是否还陷在家变的阴影中,出于愧疚和呵护的心态,只能谨慎地试探他的情绪。

这已经比他预料到的要好多了谢竟只能这样自宽。他离京时便已经抱定了永诀的心态,最初只求能护着陆书宁妥当地活下来,再不济也托付给信得过的人家,哪怕自己再去死也少些遗恨。后来昭王“战神”的威名渐渐传到边州来,他才知晓,陆令从没有停止抗争,也没有放弃相见团聚的念想。

相府送来的下人们将“监视”的职责履行得不可谓不完美。谢竟在府中时,他们就像任何一座宅邸中尽忠职守的仆从一样,缄口做事,有呼必应;可一旦谢竟踏出大门,便像闻到死味的秃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上来,依然不出声,也不限制谢竟的自出入,只是走到哪跟到哪。

谢竟也不屑瓜田李下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出门除了上朝便是去相府,偶有应酬席上也多半有王家人在。

但今日大约不得不破例一回。

他站起掸掸衣摆上的灰尘,迈步出院,立刻便有不知何处钻出来的两个小厮,影子似地缀在他身后,他也视若无睹,只是施施然吩咐了一声“备车”,等到一路走至大门下,车马已然在阶前候着了。

车旁侍女虚扶着他进了厢里,车夫便恭恭敬敬请示:“主子哪里去?”

车内静一瞬:“摘星楼。”

车夫如流应声,两小厮便在车前各侧斜坐了,面上俱皆不见半分异色,催鞭就走。

谢竟这张脸在京城实在不算陌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