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点点头:“萧遥那边你去交涉。相府处处是眼睛,崔夫人说必得是阖府上下的主子都外出的时机,她或可以设法安排人来掩护引路。”

陆令从添道:“还须查清羽林军四品以上官职中,哪些是王家安插的人,哪些是陛下的人。”

谢竟会意:“所以,他是当真忌惮着他的母族?”

已经有三个人直接向他表达过对陆令章和王家之间关系的质疑:他最亲近的陆令从,最敬重的张太傅,以及最接近王氏权力中心的崔淑世。谢竟对这三人中任意一位的判断力都有着绝对的信任,更何况是三个人不谋而合?

陆令从回忆道:“朝野上下默认他等同于王氏的喉舌傀儡。此番若不是崔夫人提醒,你我恐怕也会以为羽林军的缺席只是巧合。”

“这三年不论人前人后,他从没有暗示过我他对王家有任何看法,若非不愿意,那便只能是不敢冒万分之一的险。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陆令从苦笑着叹了一声,“我一早说过,我对他的了解尚不及你。”

谢竟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我若真对他脾性十拿九稳,也不会到今日才完全确定他对王家的异心。连崔夫人我尚能说出个其一二三四,可对陛下,除了想夺实权之外,我再瞧不出什么门道。”

“往下查,慢慢都会水落石出的。”陆令从忽道,“眼下倒确实有一良机,或许可以请崔夫人安排。”

谢竟问:“何时?”

“五月十九,父皇的冥寿,陛下祀过宗庙后还会领朝臣命妇往鸡鸣寺拜祭,”陆令从望了他一眼,“说不定能一举两得。”

五月十九,鸡鸣寺。

谢竟跟在一个缁衣僧人身后,穿绕于殿阁间,最后在一处逼仄的禅房外停了下来。僧人转身用耳语对他道:“王妃切记不可出声,此处与大殿毗邻,当心隔墙有耳。”

谢竟点头向他道过谢,挑起禅房的门帘闪身进去,还未站定,便见陆书宁风似地向他卷过来,把他冲得欠了欠身,才接住她将她抱起来。他们一家绝不能同时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此刻陆令从与陆书青都在大殿侍奉太后左右,才能换得陆书宁悄悄溜出来与他见上一面。

谢竟搂紧了陆书宁软乎乎的身体,无声的吻落在她发顶与额头,亲了几下拉开距离,贪婪地将她五官的每一处细节看一回,再低下头继续去亲,仿佛永远也没个够。

自她出生到现在七年,谢竟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这么久过,短短两月变故迭生,几与死亡擦肩而过,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那由母性驱使的、汹涌的眷念。

他的一双儿女对他的意义是不尽相同的。陆书青出现在连谢竟自己都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说是和他一起长大都不为过,分享、见证过他毕生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岁月,那些年中他所有的快乐与满足,无不与陆书青有关。而陆书宁则是他雍州三年里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念想,谢竟很清楚,如果没有女儿,他也许撑得过苦寒病痛,却不一定撑得过漫长的无望。

在陆书青和陆书宁身上各寄托了自己的一部分,平等地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谢竟”,缺一不可。这一点上他曾与陆令从达成过共识,他们也许并不是仅仅为了儿女而活,但若没有这两个孩子尤其是拥有过却再失去他们都不敢设想会发生什么。

陆书宁用糯糯的脸颊蹭着他,长而细密的眼睫上挂了些湿意,谢竟腾出一只手给她抹去,又轻掐住她的两腮往内一按,陆书宁的小嘴便被挤得张开来,像松鼠一样露出两颗新长好的门牙。

谢竟盯了片刻她的鬼脸,陆书宁率先笑出来,他便也随之开了颜。亏了雍州的历练使陆书宁能够很自如地收放所有情绪,当意识到谢竟并不想看到她哭时,她就可以轻松地换上灿若三春的笑来,做母亲的心肝蜜饯明珠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