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从维持着顿首的姿态,继续道:“夫人此番愿意相助,在下没齿难忘,若来日能有机缘,昭王府当倾全力报答夫人深恩。”
“不必了,”女声淡道,“我出手不为昭王府。”
随后她抬一点嗓:“送客。”
角落那侍女应声伸手拨开车帘,不动声色却强硬地向陆令从下着逐客令。他不得不直起身来,探手似乎想要抚一抚谢竟的颊侧,最终却仅仅一触即分,只道:“在下告辞。”
陆令从退到车下,不过数息蹄声起,相府的马车已然绝尘而去。身后陆书青站在猗云旁边,缄默地目送母亲渐行渐远,银绸瞧着不忍,摸着他的发顶柔声劝慰:“都会没事的。”
谢竟醒来时首先恢复的感官是嗅觉,浓郁的药气溢满鼻腔,试着睁眼,所见是完全陌生的床帐,但从纹饰雕镂却不难看出,自己此刻正身在某处内宅。
他浑身酸困,提不起力气来坐起身,张口试图叫人,嗓子却也沙哑得痛,只能昏沉地从被中抬起手来,拍了拍床板,弄出几下沉闷的响动。
立刻便有人快步走至床边,问:“您有什么吩咐?”
谢竟将帐子掀开道缝,望见外面行礼的侍女,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望着她。
侍女候了半晌,等不到他的嘱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出门通报了一声:“夫人,谢大人醒了。”
门隔了许久再开,来者是个娉娉袅袅的影,从暗处走到床畔的灯下,谢竟才看清那双要笑不笑的狐狸眼。他从没在第二个人脸上见过那样一双狐狸眼。
“……是夫人救我性命?”他嘶声问。
崔淑世在床侧的绣墩上坐了,拉过谢竟的手,想了想,还是以轻薄的衣袖隔了一层,号住他的脉,随口道:“你夫君和儿子救的你。”
额角一阵剧烈的抽疼,谢竟空着的一手不住施力摁着眉心,缓了须臾,失去意识前的种种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他脱口问道:“青儿逃了?他怎么样?”
话音落谢竟才惊觉崔淑世的身份,再联系她方才给出的那个答案,一时脑中纷乱如麻,只能又狠狠把眼阂上。
崔淑世移开自己的手,侧过身不去看谢竟,只把秀挺的后背留给他:“四月初二那日,一早有人候在林中,不会真让你与令郎给老虎咬死,但会确保你母子二人最终都下了那片断崖,进了那处洞窟。”
“断崖不可攀援,唯一的出路便是世子逃脱的那个洞口,而那里原本有羽林军日夜戍卫,为的是在第一时间看到,究竟出来的是你儿子,还是你自己。”
谢竟心落下,轻声接着她说下去:“先出来的若是我,想必羽林军立刻会将洞口的位置透露给昭王;若先出来的是世子……想来我便该留在洞里,变成一堆白骨了。”
“那我便不晓得了,兴许也要留你一命呢?”崔淑世盈盈笑了一声,“毕竟世上没人比你更了解昭王,这样知己知彼的好帮手,就算不能真心为王家所用,把你锁起来动几道大刑,也未见得就逼问不出什么。”
谢竟已然习惯了她时不时的乖戾,只是继续问:“既然夫人此时还能光明正大为我诊治,那想必,在王家看来,先出来的是我了。”
崔淑世平声道:“羽林军守错了位置,世子逃脱后先带人寻到你交给我,我伪作出在洞口发现你,把你带回相府,昭王继续在山中假意搜查,三日后,方放出找到世子的消息。”
谢竟一愣,随即意识到他在洞中的猜测一半中了,一半没中:相府确实派了人,但派的人并不听相府的话,或者说,不只听相府的话。
“羽林军不盘查你?即便发现不了一个孩子,把我丢到洞口再伪作找到,这样折腾,怕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罢?”
崔淑世声调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