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陆令从有些日子没见,一是因为他被营中琐事缠身,住在幕府山,二也是因为前些天退潮的时辰在白日,夜里此路不通,无法相见。
身后咔嗒一下开锁声,陆令从绕到谢竟面前,见他发愣,便半蹲下来,仰起头瞧他神色:“入定了?”
谢竟别开眼神:“明日就要往汤山春猎,人多眼杂,更不便说话,所以今夜才想着过来一趟。”
“出什么事了?营中有麻烦?”
谢竟轻轻地嘘了口气,摇摇头:“不算麻烦,只是你那群旧下属太刚直些,忠心不二,我这恶人倒难做了。”
“他们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了?”
谢竟挑眉:“我可不敢在你这儿告状,左不过就是什么‘薄情寡义’‘认贼作父’,听都听熟了。”
陆令从握住了他的手,正色道:“既然心知这不是你,便无须系怀,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你的苦心世人可鉴,孰正孰邪,到那时自然分明。”
谢竟语塞,望着他顿了顿,也反握了一下陆令从的手:“我知道。原不是什么要紧事,本没想提,你问起我才说的。”
“那你过来是为……”
“我只是想见见你。”谢竟又挪走目光,错开彼此视线,“我心里不踏实。”
陆令从一愣,立刻察觉出谢竟的反常,但他什么都没多问,只是放平了声调,道:“要不要回家去住一宿?”
谢竟略带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陆令从接着解释:“我是说王府。这个时辰不会有人觉察,明儿天亮前我把你送回来,不会耽误启程。你也不用怕我缺了觉,我给宫中送个信,只说宿醉起晚了,午后再走,什么也碍不着。”
“回家”对谢竟来说确实是一种奢望,乌衣巷中没了亲人,只能叫祖宅,而王府的那个家之于他却又是可望不可即,他的儿女还困在宫中,他明日又得演作和这一切毫无瓜葛,就算今夜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饮鸩止渴,徒增苦思。
“算了罢。”谢竟拉了陆令从一把,自己也跟着起来,两人面对面立住,他伸手抹平了陆令从衣襟上的褶皱,捋了捋他腰间那块玉佩上的穗子,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陆令从的脸上。
他们相识时还太年少了,一个在十六岁的头一个在十六岁的尾,如何从那时的半大孩子长成如今模样,一点一滴,都印在对方脑海里。他们是真正陪着彼此长大的。
“我上午在宫中碰见了老师,”谢竟斟酌了一下措辞,“他似乎……不太赞成我们的婚事。”
陆令从闻言失笑,捏了捏谢竟的耳垂:“你这话说得,我还以为我们昨儿刚成亲呢。他老人家心疼你这个得意门生,嫌嫁给我断送了你前途,不乐意十几年了,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谢竟知道陆令从没理解他的真正意思,“不赞成他们的婚事”和“要他防着陆令从”,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就算张延十几年如一日地觉得陆令从不是他的良配,但也从来不曾像今天这般明示他。
“子奉,我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他道,“这些年来,你有没有疑过我?不论何事,你有没有在心中想过哪怕一次,想我这样做看起来是为了你,实则是为我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陆令从想也没想,半点犹豫也无,答道:“有过。”
谢竟怔在原处,张了张口,想再说什么但又一时失语,却听陆令从继续道:“但那不叫‘疑你’。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卖给我,我们毕竟是两个脾性大相径庭的人,若全无私心私欲,那根本不是人间夫妻了。”
“我是你的夫君,只想要你过得顺遂安乐,我巴不得你事事以己为先,好好替自己打算出一条青云路。”
十一.三
谢竟在雍州养出了闭眼就能睡、睁眼就能起的习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