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什么时辰得起身,只须前一天夜里在脑子里转上几回,第二日准保误不了。
昨晚虽然没有回王府去睡,但到底留在了暗室中。谢竟醒来发现自己面朝陆令从侧身睡着,右手屈起来垫在颈下当枕头,瞬间一惊,把小臂收进被褥中藏起来。
埋进他皮肤之下淬毒的丝线虽不显,但是线头线尾处的红点却是能看出来的,平日缩在层叠衣袖间倒也罢了,此时明目张胆摊在枕上,那痕迹和他肤色之间的对比太过鲜明,他怕陆令从见了要起疑。
好在对方并没有察觉,谢竟注视了一会儿他的睡容,然后把被子拉高遮过头顶,蜷在里面往前钻了钻,靠到了陆令从胸膛前。
陆令从动了动,醒了。
“要什么?”他将手搭在谢竟后背上,带着困意问。
被中朦朦胧胧传来一声“有些冷”,他便抬起胳膊腾出空间,让谢竟能将身子更近地嵌到他怀里,解释:“地下潮湿,这些日子雨水又多,炭火应该快熄了。”
谢竟把头略微仰起一点,脸颊就贴到了陆令从颈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动脉的起搏。他缓缓地呼出一口热气,扑在那一小片肌肤上。
“你是在这里洗还是回去?要烧水得等上一会儿。”
“回去。我一向是晨起沐浴,若无故拒绝,少不得惹人生疑,”谢竟答,“而且小厮卯时四刻准点来敲门,雷打不动,敲不开就会直接进来,到时浑身水汽湿淋淋的,也不好解释。”
陆令从皱眉:“难道盥浴时也在旁边盯着你?”
“不会‘盯着’我。在浴盆后面摆一道纱屏,站一排人,只要我安安分分洗澡不乱跑,就相安无事。”
“一点也没机会放几个自己人在身边?”
谢竟摇头:“王家从管事到脚夫全都给我送过来了,意思够明白,便是警告我要消停些。我索性也就尽量少待在家中,常在他眼前晃悠着,免得他多心。”
陆令从听到这里把被子拉开一点,低头问:“那想必阖府上下都被翻了个遍,你确定暗道的入口不会被发现?”
谢竟只眯着眼道:“我把开门的活扣换成了包了木漆的磁石,只能吸开,人手是打不开的。那个地方侍女十日才用掸子掸一次灰,无论如何想不到拿磁针磁石去碰的。”
他没有说这是丝线埋进他身体内的方法给了他灵感。他当然也不能说。
半晌,不听陆令从回应,谢竟正欲掀开眼帘,却被陆令从止住:“别睁。”
“怎么?”
“我最喜欢看你这样埋着脸,”陆令从笑道,“长不大似的。”
谢竟轻嗤一声:“三十岁的人了还长不大,要不要脸?”
“你自己看不着,所以不觉得,”陆令从用指尖顺着谢竟的鼻骨一路描下来,“你一直都是这样。”
他还能清楚地记起某个晚秋的午后,天穹旷远,云淡无风,谢竟靠卧在书房的坐榻上,一手圈住个软枕把半张脸埋上去,虽没在睡但也是懒懒的神态。榻间垫一张毛茸茸的白狐裘,陆书青应该还不满周岁,在上面慢吞吞地一会儿翻过身来,一会儿打滚过去。
谢竟没有被半掩的窗外鸟鸣啁啾打扰,也没有发现立在外间看他们的陆令从,只是安静而专注地凝视着陆书青,良久,不知想起了什么,悄悄弯了弯嘴角。
祖宗规矩,天子在四季农闲时围猎,是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然而这样的盛事往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一年四回更是劳民伤财,谢竟印象中先帝在时也就是隔年才有一回,陆令章登基三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谢竟有自己的车马和随从,但因为算是明目张胆投了王家,也就索性不去众臣之间让彼此尴尬,直接上前向王俶见过礼,王俶没什么表示,点点头说声“跟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