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从也笑了,谢竟觑他神色自如,却有些底虚。他其实是有私心的。
当然,说给陆令从的理由不是假话,他确实是想帮家中牵线搭桥,但抛开这些,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为他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谢竟不能确定他和陆令从之后还会不会再有子嗣。倘若没有,倘若他这一胎是个女儿,他得为她的一生事无巨细地打算妥当。
他不担心陆令从会因为是女儿就亏待孩子,但没法更改的事实是,陆令从的王爵、封地不能也不会由一个女儿来继承。
宫中不可能允许昭王府无后,他们成婚头一日皇后就说过了,谢竟生得出便罢了,生不出,不管是抱养庶子还是过继宗室子,总之最后得有一个男孩来承爵。
到时候他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这是有心无力的事情。陆令从最多最多能做到为她择一位合心称意的夫君,给她尽量丰厚的嫁妆这还是建立在陆令从真有这个权力的前提下,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也会重蹈他们的覆辙,生来担着“天家女”的责任,为了种种种种,嫁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谢竟很明白他没法撼动这些旧制,去和宗法硬碰硬是最无意义、最蠢的行为,迂直的人才那么钻牛角尖,他不会浪费那个时间。
所以不如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他虽然已经嫁出了谢家,但毕竟不是女儿身,且同辈只有他和他兄长两人,所以凡事仍有分一杯羹的余地。这一回贩粮之事能成,也会有抽成进他自己的腰包,虽然不敢说很多,但起码不会太难看。
这就是为什么他让他兄长别着急雇佣牙人打理,先等他回来问问吴家的意思再说。没有了中间的传声筒,很多事情来得更直接方便,也更放心。
这笔收入,他每月不算多的俸禄,再从他嫁妆内挪出一部分,也扔进钱庄利滚着利。女儿真要许人也得及笄,那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至少能有十六年,十六年攒下来怎么也是可观之数了,到时候买地置产,都落到他女儿名下,不算嫁妆也不带到夫家,便可以仰仗一辈子。
这些算计也不能说是算计,谢竟能想象到,陆令从若知道了他有身孕,也会考虑到这一层,也会着手来安排。但他们毕竟还没到一体同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地步,有些事上分得清楚一点,也没什么害处。
放在几个月前,谢竟决计想不到他会在这些事上动脑筋。他对为人父母一直无甚概念,勉强知道是什么模样比如他出嫁前一晚他父亲的那些话但却难以设身处地共情,没办法咂摸透那种滋味,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种事事都忧心、事事都抓瞎却又事事都小心的情绪,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十.五
大雨过后,天气勉强舒服了一两日,第三天日头一晒便又原形毕露,到五月下旬更是连下雨也不管用了,绿艾叫着嚷着把窝挪到了屋内的阴凉处,贞祐八年的仲夏就跟王府后湖的荷花争先恐后地来了。
冰窖的重要作用便显现出来,下人们的菜式中也都按旧例添了解暑的绿豆沙,还有好些时令瓜果,殿下每年夏天都着人屯下不少,许仆婢们自用,每人皆有份例,不要钱。
所以在昭王府做工实在也算一件美事,差使清闲,主子又好说话,平日还时不时得个赏沾点光。
当然,“主子好说话”是建立在殿下从东屋搬回去、不再和王妃分房睡的基础上。
陆令从被谢竟那副畏热的样子整怕了,特别嘱咐厨房午膳和晚膳都给他变着花样儿做冷食,要不就是当他在书房和欹碧台消暑时,送去酸梅汤和冰荔枝,还有糖酪浇樱桃,也是丝丝儿冒着凉气的。
但没两天下来就发现谢竟几乎不怎么碰,也就挨了挨那碗酸梅汤,却也是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