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年到头王府花园中的宾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少男女,他也没法每一人、每一宴都记得清楚。

谢竟补充:“你说想得挺美,你才不会把我让给王奚。”

陆令从立刻道:“想起来了。”

谢竟便续道:“其实那日她还告诉我,说崔夫人恨她。”

陆令从没什么特别反应,谢竟拉开距离抬眸望他,他只道:“可以想见,崔氏日子难捱,郁郁无人排解,只能付诸子女之身。”

谢竟的眉尖揉起来:“无论如何幼女无辜,一个母亲为什么会恨自己的亲生骨肉?”

陆令从忽笑了:“我算知道王俶究竟为何不信你能狠下心对孩子动手。你对他说那些绝情绝义的话,他若也问这个问题,你可一辈子别指望他信你了。”

“这是两码事,”谢竟摇头,“我以为崔夫人该会很明白,这件事怨不得她女儿,也牵连不到她女儿。”

陆令从顺了顺他的发梢道:“你做母亲做得像圣人,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你这样。你一向是拿最严苛的标准待自己,自以为是及格,殊不知是极致了。况且真换成你处在她的位子上,你也未必是现在的你自己。”

谢竟不得不承认陆令从说的是对的。尽管主观上并不愿意,他到底没能逃避过成亲前那一点惴惴不安的念头他是否偷偷撬走了别人的好运气,造化无常把陆令从和他的孩子送到他身边,是否在同时,便也一定要从他身边夺走一些人才算不悖天道?

世间完满,没有让他一个人尽占了去的道理。

“我可能就是想他们两想得太多了,一下子知道了阿篁的事,难免移情。”

“太后发了话,要宁宁在宫内多住几日,暂时还不好推辞,你且等一等,待幕府山驻兵的事情安顿得差不多了,我便寻个由头让他们回王府住去,那时再来见你。”

陆令从抬手握住谢竟环着他的双臂,想把他带到身前站定,握到右臂时谢竟不自觉地抖了一瞬,下意识从他手中挣开几分。

“怎么?”陆令从察觉到异样。

谢竟摇头,搪塞道:“别住筋了,稍有点疼。”

“不是,”陆令从追问,“我问你又想什么走神了。”

“哦,”谢竟有点木讷地重复了一遍,“想什么……我就是在想,人为什么会觉得疼呢。”

作者的话:崔夫人当年喜欢过陆令从 前文写过

十.一

回忆

天回暖时,后湖上的钓台正式动工,陆令从翻出了当日大师绘好的营造图纸,又专门知会过工部,请来娴熟老练的匠人,开足丰厚的赏钱,前前后后精雕细琢,忙了近两月才最终完工。

谢竟这辈子头一回见平地起台阁,新鲜得很,且这又算是专为他所造,自然是有空便亲自跑到花园,缩在石舫里的竹躺椅上,边乘凉边监工。

池台落成以后便该挂楹联匾额,“欹碧”二字是谢竟拟定,因为坐在阁中,正对小门,恰好能看到岸边一棵垂杨将脖子歪到湖面上去,“柳欹碧水”,故名。

然而理想和现实落差很大,谢竟兴致勃勃钓了三天鱼便撂挑子不干了,缘因湖里养的锦鲤实在是又蠢又没有防备心,见了钩张口就咬,咬了连挣扎一下也不会,就擎等着被揪出水,和谢竟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