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他还想再找到谢竟单独说几句话,对方却在宫门外便直接被人邀上了马,没有一点避嫌忌讳,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相府的车驾离开了。
谢竟被告知的是“王相有些事向谢大人交待”,一路也是正大光明跟在王家车马之中,但脚迈进相府,让人引到后院某间内室坐下,却又不见了王俶的影子。
但谢竟什么也没问。他知道他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相府的,也不是被请来喝茶寒暄。在明,他上了那匹马便算是站了队,坐实了群臣猜测,毕竟相府背后是皇帝;在暗,王俶满足了他昨日提出的要求,权和位都予了他,现在是该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但其声不重,不急促,还伴有衣摆窸窣和珠饰的轻撞。谢竟回过头去,看清来者,愣怔片刻,蹙起了眉。
他想到了许多可能,但没想到会等来这个人。
九.四
崔家小姐如今该叫崔夫人缄默地立在门前,她未施粉黛,被宝蓝色的外衫衬得过于苍白,与那年除夕夜谢竟第一回见她相比,全然改换了模样。
谢竟从崔淑世嫁进相府之后便几乎没有见过她。就在他和陆令从成亲的同一年她出了阁,再两年崔太尉病逝,谢竟唯一知道的是王俶的次子王奚宠妾灭妻,太尉府嫡长女并不掌中馈,受着姑嫂的排挤,日子过得岂止不如意。
但其实谢竟总会想到她,他隐隐有些愧对于她,这是不成道理的,与其说愧对不如说是怜悯,陆令从待他越好,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他站起身来:“崔夫人。”
崔淑世一礼:“谢大人远道回京,一路辛苦。”
她身后的门没有关上,大约不是独自前来,谢竟只能客套一问:“夫人与阿篁这一向可好?”
崔淑世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她死了。”
谢竟瞬间哑了。阿篁是她的独女。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细长的眼睛,常低头抿着嘴唇,笑起来一侧有个酒窝,十分秀气。陆书青从小被说早慧,可在那个年纪,只论世故人情,他远没有阿篁懂得。
谢竟是在昭王府的一次筵席上注意到阿篁的。她在家埋没于一众兄弟姊妹之间,被带出来赴宴也明白自己不招人待见,便不去凑热闹,只是独自待在角落里,望着湖上的欹碧台发呆。
他一早留心到她的离群,自须尽些主人之谊,便在她身旁坐下聊了几句闲话,又哄着与她分吃了些点心,然后招手叫来陆书青,让他带她去玩。
陆书青因为身份的缘故,再加上先帝宠爱,实打实是世家子弟中的小红人儿,果然其余孩童见他跟阿篁玩也纷纷凑上来,眼见着小姑娘渐渐开颜,显出几分这岁数该有的娇憨来。
那一日阿篁回府之前专门来找到谢竟,郑重其事地行礼谢谢他的照拂招待,又小心翼翼地悄声道,有件秘密的事情想说给他听。
他欣然应允,蹲下身来附耳过去,却听阿篁嫩声嫩气道:“如果王妃是我娘就好了。”
谢竟失笑,问:“为什么呀?”
阿篁认真道:“因为我娘恨我。”
谢竟愣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当真,但他没有机会仔细询问了,那之后没有多久崔淑世与王奚闹了一场,几乎传成家丑,阿篁便再不出来了。
也许就是那后一句话,短短六个字,让谢竟把阿篁记到了如今。而此时此刻他望着崔淑世,仍然没有办法揣测这六个字究竟是真是假。
所以他不再答腔,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否需要同为人母的他的共情。
崔淑世面色无澜,丝毫没有被触了心事的迹象,只是请谢竟坐回原处,开门见山道:“父亲安排的这份差事,谢大人可还满意?”
谢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