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展颜一笑:“巧了,我也是,所以我在你问出口之前就跪到了这里。”

他耸了耸肩:“不过也就是靠这个,我才确认你也被摆了一道。那洛邑怎么说?若到时当真人言指摘,非去不可,我是没有意见的。”

陆令从却摇了摇头:“真如你所言,我今夜不过是个捎带着的靶子罢了。就藩本就是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的事情,跪过今夜一遭,敲打了你我,来日应该不会再提。”

“啊,”谢竟仿佛还颇有点失望,“真的不去了么?洛邑离我家乡很近的,风光不输江南,反正我留在京城也帮不上我爹什么忙,倒不如索性回去”

他瞥见陆令从神色,知道弦外音到位了,便不再促狭,抬眼望了望愈发暗沉的天幕,最后低声道:“洛邑的雪下得比金陵大。”

洛邑的雪当然下得比金陵大。事实上,一直到除夕的后半夜也就是新岁的最初几个时辰,黑了半宿脸的天公才不情不愿地撒下几片雪絮来,给金陵披了贞祐八年的第一场白。

谢竟到四更的时候掌不住睡着了,从跪姿变换成跪坐,与陆令从之间的距离从半臂变成零,身子整个卸了力软软靠着他,额角侧抵在他肩上,大氅里不知何时半裹上了两个人。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谢竟实在很困,偎着身旁的暖意睡得很沉。

没有人来管他们跪得不规矩,雪落得大些后宫人甚至悄无声息奉上来一把纸伞。陆令从接了,抬起不被谢竟靠着的右手臂撑开,片刻后发现朔风从西北而来,便将伞往谢竟那一侧斜了斜,又斜了斜。

更漏将阑,天光乍破,谢竟被钟兆的声音惊醒,抓着陆令从的左臂勉强跪直身子,便见钟兆吟吟笑着,礼道:“陛下说了,没几天便是大喜的好日子,小谢公子和殿下都请回去歇着罢,别着了风寒,误了吉时。”

陆令从应下,从随身的锦囊中摸出些碎银赏了他,让同神龙殿上夜的宫人们分了。钟兆眉开眼笑地接了,连声谢恩,又吩咐内侍赶紧去把昭王的坐骑牵来。

谢竟后半夜没继续用膝盖,冬日衣袍也厚实,倒不至于太痛,只是小腿酸麻,挣扎着想要起身时不得不将大半力气都匀在陆令从臂上作支点,陆令从便反手握住他的肘,半拉半搂地扶他站起来。

他揉了揉眼:“出宫找个地方用早膳吗?”

陆令从牵过缰绳,捋了捋猗云雪白的鬃毛以示安慰,摇头道:“我得去见我娘一面,你先回罢,让猗云送你。”

谢竟困倦着,没想这么多,此时才意识到谢家摸不准圣意,估计也没法派车马来接,府里说不定还在等他传信儿回去,便也不推拒,只问:“她认得路?”

“她上回不是去过么,”陆令从避开身子,让谢竟撑了一下他的肩上马去,“正好再认认门。”

谢竟在府门前驻马,翻身下来,转脸与猗云亮晶晶的眸子对视一会儿,试探般抬起手,猗云便上前半步,温驯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谢谢你,”谢竟拍拍她身侧,“回家罢,小心点。”

猗云便退后几尺,踏了踏前蹄,转身离去。谢竟目送着她一直出了乌衣巷,才叹了口气,迈上石阶,叩响了谢府的大门。正堂中他母亲兄嫂都在,桌上早膳刚用到一半,见谢竟进来,三人俱是忧色暂退,上来拉着他仔仔细细问了一番,又添了碗筷、上热茶滚粥,摁着他坐下过早。

当着母亲的面,谢竟不想惹人担心,便没有实话实说,所幸谢夫人只以为他是真心为陆令从出头,并未细问,只是埋怨他不该如此莽撞。谢竟问起他父亲,谢夫人却道谢翊已经用毕回书房去了:“他叫我们也不要去寻你,说没什么大事,我倒奇怪,冻了一宿事情还小?”

谢竟便再好声好气哄了母亲一番,心下了然,谢翊应是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