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他跪下去表态的那一瞬间起,谢家便算是勉强通过这一重考验了。
新岁初一,登门造访的宾客络绎不绝,谢翊的同僚、学生直接被引入书房喝茶,谢兖穿梭在正堂和前厅间回礼寒暄,谢夫人与姚氏在庭后暖阁中招待女眷,连谢浚都因为今年姚氏要操持谢竟的婚事无暇回娘家,早膳前就被他外祖接去姚府了。阖家上下只剩谢竟一个闲人,一路回房,小厮婢子们都出入匆匆,没人顾得上理他。
谢竟进屋蹬掉湿透的鞋袜,沐浴水倒是一早备好烧着,他囫囵洗了个澡将身子回暖,爬上床瞪着帐顶出了一刻钟的神,想起这间屋子他总共住了也不到一年,如今没几日,便又要彻底离开了。
然后他翻身把被子蒙过头顶,沉沉睡去。
谢竟睡着之前没想到,这竟是自己接下来六日中最后一个安稳清闲的觉。宾客一走,谢府的所有注意力便全都回到了他的身上,谢兖拉着他不厌其烦地重复婚期当天的日程,警告他不许出岔子更不许甩脸子,有什么暂且先忍过了这一日;谢夫人则一遍又一遍核对妆奁,这也想添那也想加,还想让谢竟多带几个陪嫁去王府,被谢竟劝说“带的自家人太多怕惹殿下不快”,这才作罢。
皇后从司礼监指了两个姑姑到谢府,授他诸般礼节举止,来日该如何侍奉殿下、讨好夫君,谢竟左耳进右耳出勉强学着,心想如果过了门陆令从敢这么支使他,他就去找皇帝自请就藩洛邑。
最令谢竟难堪的是姚氏亲自到他屋内一趟,屏退左右,神神秘秘,压低嗓音,轻声细语地授他房中术。
谢竟脸有点烧:“嫂子,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姚氏不信任地看着他:“你知道吗?”
谢竟:“……吧?”
姚氏:“你要能知道爹早把你腿打断了。”
谢竟欲哭无泪道:“不是,问题是,主要这个事情,我得和,男的。”
姚氏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我不是和男的么?不然让你仔细听着呢。”
谢翊寻他已然是元月初六入夜。室内灯火昏黄,父亲倚在坐榻上读书,谢竟走进去行过礼,谢翊让他坐下,想了想,道:“明儿要早起,喧闹一整日,为父不多耽误你。”
他把手中古卷递给谢竟,谢竟没翻回封面,垂眸瞧见只言片语,知是《晋书》。
“读过么?”谢翊问。
谢竟点点头。
“列传二十七,读过么?”
谢竟再点点头:“共载罗宪、滕修等八人。”
谢翊摆摆手:“不问旁人,只问胡奋。胡奋曾谓杨骏一言,你可还记得?”
谢竟凝神想了片刻,被接连几个没有由头的问题弄得有些困惑的面色渐渐沉下去,张了张口,小声地缓缓诵道:
“历观前代,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
他愣愣地看着神色如常的谢翊,缄默半晌,只唤了一句“父亲”。
谢翊叹了一声:“我不是杞人忧天,也并非想危言耸听,更不会如杨骏一般仗皇亲身份扬威耀武。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今往后的路只会更难,不论是你自己还是谢家,都要再小心,更小心。”
谢竟轻声道:“儿子晓得。”
“那日的事情,莫再有下一回了。我知道你是怕牵连家里,可是上天生为父和你兄长在你前头,便注定了有些事只能我们替你来担,而有些事则只能你替我们来做。避过今日,还有来日等着。”
“更何况,这世上有太多事是无法以你一己之力改变的,争过、抗过,到头来会发现,该是什么结果,还是什么结果,”谢翊淡笑了一笑,“现在说这话是早了些,兴许你到三十岁才会明白,兴许更晚。”
谢竟不知道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