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从失笑:“你跟我说话不必像面圣那般战战兢兢的,往后都不必。”

谢竟便道:“头一件,皇后不许我偷摸儿给你弟弟放水。”

陆令从仿佛毫不惊讶,只说:“那你便听她的话。”

谢竟皱眉望他:“她知道我是因为你才通融此事的,没关系么?”

“你当然是为我,她当然知道,”陆令从向他解释,“我还没出宫开府前,令章犯了错受罚,总来向我诉苦。但母后觉得我不学好,求情也是因为见不得她儿子受管教成大器,并不领情,还连着我一起骂。久而久之,令章也便不找我了,我也便不去讨嫌了。所以你尽力而为过就算了。结果如何,到底只是临海殿的私事。”

他看着谢竟难以言喻的神情,觉得挺有意思:“兴许你不太能明白这种关系很少有人能明白,而且非得处在这个风口浪尖的位子才能明白。你哥哥待你很好罢?”

谢竟毫不犹豫地点头:“长兄如父,我们差十一岁。”

陆令从“哦”了一声,眨眨眼:“与我和令章一样。我小时候不懂事,便也总是想,为什么先出生的不是令章,为什么他不能是我哥哥。”

谢竟哑然,只能道:“真若那样,许多事倒可以迎刃而解了。”

陆令从挑眉,语气中不自觉带出了讥笑:“可以吗?我倒觉得未见得。”

他盯着灯火下谢竟清隽却稚气未褪的眉目,想他妹妹所言的确不错,这实在是个美人,最美在眼神的澄澈纯粹,和展颜时无意间漏出来的一星半点天真。那是被保护得很好、被十分小心善待过的证据。

这其实是陆令从对这一桩婚事最大的迟疑和诚惶诚恐。别人家珍而重之的璞玉,他不费吹灰之力接到手中,来日能不能给全须全尾地送回去,完璧归赵?

“猜疑、忌惮还有筹谋,在那四面宫墙里,永远不会因为父子、夫妻、兄弟而改变,古今从来如此。”陆令从忽半握住谢竟的腕子,轻轻挪到一侧,以防快烧尽了的烛泪落下来滴在他手背上。“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又有什么区别。”

他收敛了语调的沉重:“你知道这个道理,可你未必真的懂得。”

谢竟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但愿一辈子不懂得。”

陆令从被他逗笑了,连声应道:“但愿但愿,糊涂是福,但愿小谢公子有享不尽的这福气,顶好是再匀出来些分给我。”

谢竟没应声,他知道陆令从没完全明白他的话,但这样最好。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此生绝不会陷入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境遇,仅有的目睹这些事的机会如果真有的话便将是通过陆令从。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陆令从落到这一步。

“本来还有另一件事,如今看来却不该再问了。”

陆令从心下已经了然:“你是想问,我对那个位子究竟有没有念头,对吗?”

谢竟未答,就看他弯了弯嘴角:“怪道你那晚诸多拘束,如履薄冰的,是怕你我将来也会把日子过成父皇母后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