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陆令从的声音渐渐轻下去,最后宛如梦呓:“之无,我再没有妹妹了。”
谢竟用肘胡乱抹去泪,风割在脸上涩涩的生疼。他哽咽着道:“陆子奉,你没了弟妹,我亦没有了长兄,从今往后你只当我是你的亲生弟弟,我替真真一直陪着你走下去,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我替真真唤你哥哥,好不好,哥哥?”
陆令从自身后环抱住他,似乎是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谢竟语无伦次,不知究竟是说给陆令从听,还是在警醒与剖白己身:
“自在与束缚,长大与原地踏步,我或许会有芥蒂,会举棋不定,心意不决。可是生死是不一样的。生死是大事却也是最最简单的事,倒不需要考虑那许多。”
“陆子奉,我就是为你死了又有何妨呢?”
这一次,陆令从彻底没有了回答。
猗云像不知疲倦一般飞越雪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在夜色中驰骋向城池的边界。虎师的营帐渐渐清楚起来,灯光是温吞、醺然的橘红色,别有一番冷静的烟火气,尽忠职守,一面撒向白的营房,一面撒向白的雪道。
至少那也是一种“生”的象征。
李岐等将士、雍州新任的州郡长官、军医,乌泱泱一群人早已得了信,守在营门外,无需谢竟多余吩咐,默契地一拥而上,从他身后接下陆令从送入主帐内。
谢竟想要快些跟进去,却不料双腿发颤,根本连站也站不住,一头栽到了马下,半跪着浑身战栗,心狂跳不止,只能反复几回试图撑住地面起身。
正挣扎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就是四周士卒的惊呼。
谢竟停下动作,不祥的预感汹涌入四肢百骸,他打了个寒噤,缓缓地、机械地转回头去入目之处,唯有皓白染尘的一片云。
猗云倒卧地上,千里神驹的光华顷刻间委顿下来。在陆令从被送到能够救他性命的人手上的那一刻,她舒出了悬吊数日的这口气,以触目惊心的速度偿还着透支的寿命。
谢竟膝行着、几乎是扑过去伏在猗云的颈侧,嘶吼着叫她,然而耳鸣又让他什么都听不见。那一瞬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躯壳中有一个轻盈、烂漫的魂魄,正在真切生动地死着。
猗云高亢、尖锐地长嘶一声,抽搐数下,力竭而亡。
谢竟再也支持不住,凄然大恸,呕出一口血来。
二八.四
虎师主帐外乱作一团,熟悉战马习性的年长士卒们围在猗云四周,七嘴八舌,试图商议出救急的办法。谢竟反复抚摸着猗云的鬃毛,拿额头去贴她的脑袋,可无论怎样摇动,猗云都不再睁开那双湿漉漉的眼,温驯地凑上来与他亲昵。
渐渐地,众人也知道回天乏术,止了嘈杂,只是缄口望着他,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悲戚。
半晌,谢竟哑声问:“你们会怎么处置她?”
一开始无人敢答,良久,才有个将官出声:“依例,战死的军马都是就地掩埋。”
谢竟听罢,木然道:“……就地,是要埋在哪里?你是说要把她留在这里么?埋在雍州的关外,这四围雪山里,还是长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