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浚思索片刻,缓缓道:“我心中是这样打算:今朝小叔不在宫中,谢家虽然是东宫舅氏,但青儿尚未继承大统,再打眼也是有限,我便继续做着鹤卫这个差事,也好帮衬着青儿,哪里话说不到,我下去说;哪些事情周折,我下去办。”

“可若是来日小叔入主中宫,近水楼台,可以庇护青儿,那么我想,我也就可以辞了这个担子。倒不是疑陛下待小叔的真心,只是,我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官身爵禄,想想真正好没意思。”

他眼神有些飘忽:“不过……祖父与父亲一直对我寄予厚望,到底想要我走一条循规蹈矩、修齐治平的常道。”

谢竟拍拍他的后心:“他们是从这条常道上走过来的,盼你立一番事业是在所难免;然而寄望再沉再重,在骨肉情分面前,总归可以妥协。如果你真能无忧无惧、从心所兰生欲,那么爹娘兄嫂在天之灵,足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距离谢竟上一次回到陈郡,也几乎过去了整整十年。陆令从年初赈灾时倒专程去过一趟,虽然回来不曾细讲故乡情状,但谢竟猜也能猜得八九分。

祖居地附近的阳夏,和他们当年中元夜游时的繁华相比,连城都空了小半,街上商户开得零零星星,也不见几个行人。

近因自然是天灾,至于远祸谢家作为当地大户,本族加上姻亲,占去了城中近半数的人口。一朝受牵连获罪,男丁背井离乡,留下的老弱妇孺支持不起家业,也纷纷迁居他处,另谋生计。

谢浚没有见过阳夏城昔日模样,一开始还没生出谢竟那样的慨叹;然而等回到祖宅,真的见了满眼的断壁颓垣,还是怔在原处,久久无言。

宅内仍有少数族人留居,可彼此却是完全不识了。出来应门的是一位少年,听见谢竟与谢浚自报家门,一时竟然慌得跪下身来叩首,还以为是京中又有新的罪责降下。

谢浚忙扶他起身,讲明来意,少年才战战兢兢地引众人入内,解释道:“贞祐十七年出事的时候,祖宅也受了抄检,王妃住过的房舍就是那时给砸毁了的。年头的时候陛下回来过一次,又收拾了些旧物带走,到如今真是四壁空空,什么都不剩了。”

谢浚环顾厅堂内外,喃喃:“陛下已经下旨为陈郡谢氏洗清了罪名,没有族人回来么?”

少年无奈道:“岂有不想回来的道理呢,可真正回得来的有几人?家宅凋敝,回来靠什么安身?”

谢竟一路缓步走回自己的旧院,残破的窗纸当风扑剌剌乱响,陆书青捧着蛋炒饭坐过的门槛单剩下一半。两扇槅子被吹得转出来、转回去,慢吞吞荡悠悠,年岁就这么被转得不知所终。

卧房里倒还留着他那一张架子床他自己一个人睡过的,他和陆令从一起睡过的。床下什么都没有,那只母亲手缝、陆令从带回去给他的布老虎,也许就是他在陈郡生长过的最后痕迹。

谢竟骨子里泛上来浸浸的寒意,上一次回来时,连倒扣在桌上的书卷,都留在他临走时随手翻到的那一页。

院中谢浚仍在问:“抄检充公的家资田产难道不应该物归原主么?怎还是这般光景?”

少年的回答谢竟听不清,但物归原主……能归还回来多少?大半可能是去年冬天变成赈款,或者过去的五年变成府衙公费,花尽了。

谢竟忽然惨然笑出来,往好处想,至少在陆令从与陆书青二朝,臣僚们没什么机会上书弹劾“外戚干政”了。一个家族凋零如斯、至亲无心仕途、自身更是无封无冕的“天子元配”、“东宫生母”,能干哪门子的政?

万幸的是祖茔尚在,虽然一样冷清荒芜,但至少有人看守,时不时打理祭拜。谢浚去城中寺庙请住持算过时辰和日子,堪称平静地落葬了四位长辈。

入土之时,没有号泣,没有悲声,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