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陆书青便也不多绕弯子,首肯道:“有劳崔大人操持,一切都按旧制运转即可,待父王空了,我一定立即替您禀告。”
崔济世领命离去,陆书青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转身,目光飘忽一阵,却突然在某张脸上顿住。
他出声喝道:“等等!”
崔济世一愣,但立刻抬手止住众将士:“世子有何吩咐?”
陆书青大步走下玉阶,径直来到那人面前:“我认得你。”
那人惶恐地埋下头,不敢直视陆书青的容颜。崔济世在旁圆场道:“禀世子,这位杨校尉供职在羽林中卫,前日中参军负隅顽抗,是他与几位同袍一起将其制服、劝其归降昭王,是立了功的。”
陆书青却只是用视线牢牢攫住他:“你杀了绿艾。”
左右士卒怔怔地彼此对望,虽不明就里,但连大气也不敢出半点。
那杨校尉已然通身被冷汗浸透,抖如筛糠。他根本不知道绿艾是谁,他也不必知道绿艾是谁,只前面“杀了”那两个字,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殿前鸦雀无声,良久,陆书青却只是轻飘飘地动了下唇,吐出没有温度的一个字:
“赏。”
语毕他再不多看一眼,转身往后殿去了,徐家兄弟面面相觑,只得快步跟上。他们在王府暂住过,也听陆书青提起过他惨遭毒手的心爱鹦鹉。徐乙回头瞪着那杨校尉,不忿道:“欺软怕硬!世子为何不趁此机会为绿艾报仇?”
陆书青走在前头,淡淡道:“动乱刚平,正是要安抚收买的时机,他们的顶头上司已经处斩,对于这些下属就要宽待,既往不咎。人只道那是一只寻常的鹦鹉,却不会在意绿艾对我的意义。我若为了一只鹦鹉杀了他,来日我父王的皇位,焉能坐稳?”
徐甲不禁也问:“那世子将他扔在羽林卫中,不管不问也就是了,怎么还予他封赏,岂非太便宜了他?”
陆书青头也不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谈论冷暖一样寻常:
“我当然想杀了他,可是大齐的律法不允许我杀了他律法不会用一个人的命去换一只鹦鹉的命。”
“所以我不仅要赏他,我还要把他调到我的眼皮子底下,早晚如履薄冰,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种日子过一天他就要担惊受怕一天,他知道我见他杀过人,可他不记得是什么人。我就是要让他这样不上不下地惶惶然吊着,悬着。”
“不能治他死罪,那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缀在后面的徐家兄弟呆了片刻,抬起头来望向陆书青尚显单薄的背影,心下俱是一阵凉意:他已经堪当一个合格的储君……
他已经初具一位帝王的天威。
直到日色欲尽,神龙殿的大门才终于打开,张延被押入诏狱,听候发落。等在殿外的一名虎师副将立即迎进来,通报道:“殿下,王家出事了!”
陆令从回头道:“怎么?”
“才刚我们随李将军去相府搜查,门外整日都有京畿军的弟兄把守,不得出入,然进去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们寻到后院祠堂,才发现除却下狱的王俶及其嫡系子孙,府中剩余男女老少共计五十三口……已悉数死于剑下,血迹尚热。”
“是府内之人所为?”
副将点点头:“行凶者是王奚之妻崔氏,此时已携带杀人所用凶器,跪在大理寺外自首。”
谢竟神色凝重,一把扯住陆令从的衣袖便向外去:“走!”
大理寺所在的长街上,来往路人行色匆匆,偶尔瞥一眼跪在路当中的那个女人,无不避之如蛇蝎。
崔淑世还穿着为国丧而换的素服,白衣之上血迹四绽,直挺挺地跪在官署门前。
然而大理寺的正堂之中,却不见官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