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被他这最后一句震得双耳轰鸣,哑口无言,张延又忽然攥住他的双肘,急切道:“我有一话问你,你要如实答我!”
他猛地将谢竟扯到堂前,抬手一指龙椅:“你如今离那个位子是一步之遥了,只要你想,这天下尽入你彀中!我把话放在此处,陆子奉和陆书青没了你,皇位不是那么容易坐得稳,你有没有那个孤胆取陆子奉而代之?你又有没有那个魄力改了你儿的姓,改了这江山的姓?”
谢竟瞠目,望着高台之上的御座,和那之后方正威仪的金色屏风,只有久久地沉默。
张延冷嗤一声:“我当日实在是没有看错你,你有书生骨相,你有将帅襟怀,可你独独就是没有帝王心术,终此一生也不过就居于人下,为臣为后,到头了!”
谢竟一动不动,滞了良久,才挣脱张延,退开两步,向他长长一揖:
“竟惭愧,辜负老师厚望,没有那个孤胆,也没有那个魄力。但唯有一句话,老师说得不尽然。”
他的声音不高,却笃定决绝:“陆子奉没了我,坐不稳这龙椅;可即便是我真改了江山姓谢,没了陆子奉,我一样坐不稳这龙椅。”
张延用气声讽刺地笑了,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恨铁不成钢。他只是摇摇头:“那咱们就看着罢,之无。他们陆氏的血都是冷的,十几年了,若是还这样一直天真下去,你会被他害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他抬起手,缓缓将谢竟的身体扶起来,恢复到彼此平视的姿态。而他的神色、语气、举止,也在顷刻之间回到那个沉稳如钟、纹丝不乱的当朝太傅。
“我此生在其位谋其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所行之事无论成败,从不曾有半点愧悔于心。”
谢竟沉沉地望定他:“老师,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唯独想替青儿一问。他的祖父与外祖亡于同一日,自此之后三年,您对他躬亲训诲、出入相随、知无不教,他心中敬您爱您,未有分毫下于亲生祖辈。”
“您待他的慈蔼、赏识与期望,老师,”谢竟的嗓音微微发着颤,“可有半点是真?”
张延将目光长久地凝注在前方,至终,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二七.二
金陵城东青溪,相府的大门从外面被锁死,也许门上还贴了封条,只是门内的人看不见。
发生在八卦洲的惊变早就飞快地传遍了京城,大权在握的琅琊王氏谋逆,德高望重的张太傅弑君,温吞寡言的天子为救昭王世子而崩。短短几日内,国丧一重之上,再加一重。
身为一家之主的王俶与其二子已然下狱,其余女眷、族人、家仆被关于府中,惶惶然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崔淑世沉默地立在人群边缘,她细瘦,修长,像一片薄薄的柳叶,落成砖墙上墨色的阴影。
忽然,王奚某个堂兄的妻室尖声唤她:“二夫人,方才崔府遣马车来接,你怎么不回去?”
崔淑世没有看她,只淡淡道:“我做了十多年的王家妇,又出入紧随王相、打点谋划,若宫里治下罪来,难道回娘家就可以避过么?”
那妇人却意味深长道:“这谁又说得准呢?你三弟可是一鸣惊人,追随昭王立了不小的功劳!何况别以为咱们不晓得,崔府来人之前,昭王府的马车亦来过,不过是你没上罢了!”
这话犹如石子投入湖心,荡起层层涟漪,立刻有人惊道:“什么时候来的?当真是昭王府,我怎么没看见?”
“昭王怎么会来接她?她当年不是被人家”
“当年是当年,先帝那时怎会容许昭王与掌兵权的太尉府联姻?”
“嘘,小心说话,今后的‘先帝’可不再是……”
众人一阵恰好让崔淑世听到的“窃窃私语”,又有人说:“不知大行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