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有过太过惨痛的切身体会,太深知天家骨子里的凉薄趋利,所以丝毫不会信任谢竟与陆令从多年的所谓“恩爱”。

“至亲亡故后,当年大多数东宫旧臣都意志消沉,有的径直辞官返乡。大家出身乡野,早岁寒窗苦读时连口饭都吃不上,又要拿什么去跟先帝讨要说法?”

“有不少反抗激烈者,何诰死了女儿,许奕和丁援都死了妻子,钟瑞死了母亲……但是反抗没有用,他们在先帝和众士族眼里,与蝼蚁没有区别。于是一朝左迁,各自流落千里。我与程炆咽不下这口气,便与遭贬的同僚们商议,暗自经营,以图来日一雪耻恨。”

“我假作顺服先帝,事事处处听从他驱使,替他周旋于王氏与崔氏之间;程炆故意犯事被罢免,几年后,淮阳郡守致仕,我便启奏先帝,让他去补了那个缺位。”

“丁援和钟瑞皆死在贬谪路上,我只能收容了那三个少年。我将丁钰送入吴家汤山别业,留心鸣鸾殿和昭王的消息;又把丁鉴送入他父亲北大营的旧部麾下,在行伍中历练;钟兆主动净了身,进入太初宫,靠着脑子灵光,没多久就深得先帝倚重。”

张延说到此处,讥诮地看了陆令从一眼:“甚至还受到了昭王的信任。”

陆令从听他此言,瞬间想起贞祐七年,他和谢竟第一回在汤山经历的行刺。

那次的起因,是他对先帝随口提及自己想要行猎,而当时御前只有两个内监,其中之一便是钟兆。

陆令从当年托付钟兆帮他细查另外那名内监的底细,而钟兆回复给他的结果,则是此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宫里的“主子”,再由这个“主子”联络许奕等人,布下暗局,刺杀昭王。

现在想来那个一直隐身宫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主子”,根本就是钟兆自己。这场戏里,钟兆从头到尾不过是在贼喊捉贼,来混淆他的视听,放松他的警惕!

陆令从心道,他实在太蠢了,他当年一直以为这位手眼通天的“主子”必定如先帝太后一样身居高位,却完全忽略了太初宫内,什么人最多、最不起眼、最出入自由而不引人生疑、最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那最底层的、不被当成人看的千万内监宫女,才是真正无所不知,事事在料。

“所以,”疲惫让陆令从嗓音有些沙哑,“你与钟兆、丁家姐弟等人联手,分别策划了对我和对青儿的两次刺杀。”

张延冷哼一下:“就在谢之无三元及第后没几日,先帝召我入宫,私下问我,若将新科状元赐婚给昭王,是否能够一举两得,同时拉昭王府和陈郡谢氏入局。”

他对陆令从寒声道:“杀了你,先帝自然再没什么赐婚的必要;杀了陆书青,一来除去了‘嘉瑞’,先帝不会因此而更倾向于传位昭王府,二来你们夫妻离心丧芋く圆玛a丽苏子,也难以再在一起过下去。”

“昭王,你不是一向自诩情深意重么?”张延嘲弄道,“我明白告诉你,没有你,没有陆书青,你的‘爱妻’今日不必沦落到这个地步,更不必白白吃这十五年的苦!”

殿内岑寂些时,陆令从和谢竟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横亘他们之间、最最敏感的话题。

半晌,陆令从才问:“丁家姐弟掳掠青儿不成,丁钰自杀身亡,丁鉴就离开了京城?”

“我将他送去了漠北,此后以书信来往消息,便是你们所谓的,”张延顿了顿,“通敌叛国。”

“先帝宠爱陆书青,属意昭王继位,还让钟兆私下将象征权柄的蓝田玉传国玺也送到了王府。那之后我给何诰写了一封信,向他借用了三百斤蓝田玉料。等到年下人情往来时,我以雍州太守的名义,将它们送入了乌衣巷。”

“后来之事你们也都清楚了。先帝晚年想要故技重施,清扫王家,于是我便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