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又蔫下来:“不知陈郡那些叔伯兄弟会不会受牵连。”
谢竟沉默了许久,才道:“都不是。娘要到雍州去。”
陆书青很快反应过来:“是爹少时那位何师父任太守的地方?”
见谢竟默认,陆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那……真的好远啊。”
谢竟长出一口气,摸着陆书青的头发:“是啊,我白白活了二十六岁,从来不曾自己去这么远的地方,更不曾跟你和妹妹分开过这么长的路程。”
陆书青默然良久,忽然笃定地自语道:“只有我,没有妹妹。”
谢竟一怔,就见他仰起脸来,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问:“娘带着宁宁一起去罢,好不好?”
这是谢竟从来没有想过的请求。他愕然道:“青儿,你知道的,娘待你和妹妹一向没有轻重,没有手心手背,你们就是我的两只手心,少哪一块肉都能要了我的命。你不愿意跟着娘走吗?”
陆书青连忙摇头:“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恐怕爹爹在外,我走不了。”
他与谢竟同时黯然下来,这原也是可以预料、不必奢望的事情。今日一个仗势欺人的校尉都能肆意往他们父子头上扣“觊觎皇位”的帽子,可想而知,若陆书青擅自离开金陵城,恐怕会给他自己、陆令从、陆令真和吴太妃都带来极大的风险。
他并不是从父亲带领虎师离京时才成为人质。自他作为昭王世子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是了。
陆书青用视线去追陆书宁的脚步:“可宁宁是走得了的。而且她太小了,纵然姨娘对她视如己出,祖母和姑姑千百般宠爱她呵护她,可是谁又能比得上亲生母亲?那些日子娘待在宫里替外祖家求情,宁宁找不到你,真的好难过,我见了也好难过。”
“我从小就看着爹是怎样尽力去做一个好兄长,对姑姑,对叔父,也对娘。这实在不是件易事。我知道自己还远不到脱离爹娘庇护、独自去试翼的年纪,但宁宁比我更需要母亲陪伴。我能照料自己,懂得外面人心险恶、家里处境艰难,可是所有这些事情宁宁还都一点不曾沾染。”
“如果她能和娘一起远走,在离京城山长水阔的地方长大,一辈子永不要被扯进帝王家的纷争,那才是最幸运的。”
谢竟听着他缓缓地、一句一句说着,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却止也止不住。
他不想让陆书青见到母亲的泪水,若连他自己都摇摇欲坠,又该如何支撑这个刚刚才决定做一名伟大兄长的孩子?
谢竟将脸避向花厅外侧,夕光把整座庭院的棱角都模糊了,连同陆书宁翩飞的素白裙边,一齐在冬日里变成梦似的柔和。
这有可能是他在昭王府看的最后一抹斜阳。谢竟恍然意识到,陆书青根本就没有问他的归期。
是夜,谢竟安顿儿女上榻之后,将所有身在王府内的侍女、小厮、仆妇、家丁,一并召集到宽敞的中堂,又命开了数坛梅山雪酿,为每人各斟一盏。
他走到庭中,道:“我十六岁入王府,到过几日元月初七,便是整整十年了。这些年里我送了一些人离去,也迎了一些人进来,当然还有一些人一直都在,离合有如萍踪,倏忽不可预料。但是来去聚散虽轻,主仆恩义却重,诸位于我,与家人又有何二致?”
“诸位今日奋不顾身,对我和世子的回护之情,我不尽感激;诸位一向为昭王府操劳,事事处处、巨细靡遗,我也难以报偿。言谢太轻,唯有请诸位受竟一拜。”
说着他跪下身去,向众人深深一叩首,临近的几名侍女忙将他扶起来,道:“我们托庇于昭王府檐下,并家中老小一起深受殿下与王妃恩惠,忠人之事,焉求报偿?”
谢竟回到座前,率先举杯:“殿下临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