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俶立刻道:“臣与当年留在翰林院中的文书对照过,此印应当是四年前谢犯还在礼部时常用的,自去年他回京任职,便不曾再用过。臣已着人去乌衣巷搜查,尚未有结果,若陛下等不得,臣可即刻命人对谢犯用刑逼问。”

陆令章没有回答他,静了半晌,反问:“你刚才说……要祭奠皇姐的在天之灵?”

王俶颔首,陆令章却叹了口气:“提起‘在天之灵’,倒教朕想起前些日子,五月十九,父皇冥寿前后,曾入朕梦来。”

他此言一出,不光百官,连王俶都得稽首至地,以示对先帝托梦显灵之敬重。

“父皇驾崩后,这还是朕头一回在梦里见他,想与他说说话,可父皇却只是一言不发,穿着单衣,孤零零站在寝殿中央。朕走近去瞧,却见父皇瘦骨嶙峋,挽起袖来,居然浑身青紫!”

“朕醒后便觉心惊,想这不是吉兆。果然没几日,便传来了皇姐的噩耗。”

天家最在意、也最忌讳的便是这些异象,群臣面面相觑,王俶便道:“陛下事后,可曾召来北郊坛的大师卜算吉凶?”

陆令章一瞥他:“这是关乎社稷国祚的头等大事,单是扶乩问卦,朕心中不能安定,也深恐父皇魂灵不得安息。”

“所以,”他收了那副哀戚的腔调,“朕想着,还是亲自查证一探究竟,才是正道。”

王俶身子一僵,明显地顿了顿,臣子们亦是满头雾水。先帝宾天四年有余,谁也没明白,这个“亲自查证”究竟是怎么个查法。

在王俶还保持着跪姿,思索该如何对答时,陆令章却已然迈步越过他,对着驻马在江滩另一端、以陆令从为首的一众将士的方向,朗声道:“谢公子,请父皇出来相见罢!”

对岸陆令从闻言一怔,骤然回眸,看向他身后的谢浚。有些朝臣顺着昭王的目光焦点,认出了本已该是个“死人”的谢浚,瞪大眼睛,活似见鬼一般。

谢浚却不动声色,转脸向宣室示意一下,手下得令,带着一队人马立刻回转往城门方向,不知是做什么去。

他这才对陆令从一礼,恳切地耳语道:“殿下见谅,陛下因怕扰乱殿下谋划,所以命我不要事先告知您。”

陆令从摇摇头,并未赘言,只是神情凝重地望着大开的北城门,缄口等待。

不多时,却见那队宣室人马再次出现在城门下,当中簇拥着的,赫然竟是一尊略显褪色暗沉的金棺!

在场朝臣将士顷刻炸开了锅,无不瞠目结舌。王俶来不及思量谢浚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他难以置信地抬头,逼视陆令章:“陛下这是……私自开掘先帝陵寝,惊动棺椁!?”

陆令章用称得上天真的眼神回望他:“若非如此,可该怎么仔仔细细体味父皇托梦给朕之深意呢?”

王俶寒声道:“陛下,死人不会说话,也不可能说话!”

“所以死人不会说谎话,也不可能说谎话,”陆令章冷嗤一声,讥诮道,“舅父,你称呼的是先帝,注意你的言辞。”

金棺沉重,挪动的过程漫长而诡异,即便是青天白日,仍叫万数观者心底发凉。

陆令从视线不动,脑中飞快思索。陆令章应当通过崔淑世得知了起事的计划,但在昭王府来说,他们预期中陆令章应该会装聋作哑、扮演好一个局外人的角色,而全然不知陆令章为此做了什么准备。

他突然问谢浚:“萧遥说上个月末有几日联络不到你,便是为陛下办这件事去了?”

谢浚点点头:“陛下一得知长公主死讯,便料到殿下可能会以此为契机起事,所以立刻命我带领宣室前往紫金山皇陵,运出先帝梓宫以待今日……也正因为长公主新近亡故,本就须筹备落葬事宜,所以在皇陵附近动工事,并未引起任何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