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从只是稳坐马上,连剑都不曾出鞘,扬声道:“圣君临朝,首推仁孝。为长公主报仇雪恨,是陛下为人兄弟之‘仁’;遵太后手谕清剿相府,是陛下为人子之‘孝’。王将军身为天子禁军的统领,若要继续听从王俶调配,一则罔顾长公主殉国的冤屈,二则藐视太后秉义灭亲的气节,三则陷天子于不仁不孝之境!”

他移开目光,环顾四下,扫视着每一名将领的脸:“诸位将军,天子太后是为主,尔等与我俱为臣!古往今来,岂闻有为臣者,陷人主于不仁不孝之境乎?”

语罢,他将手里那卷轴抛给身旁一名鹤卫,寒生生道:“把太后手谕拿给将军们,好好儿地、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夤夜天黑,可别漏了一字一句。”

众人你传给我,我传给他,挨个看过,彼此面面相觑。最后传回王将军手上,他正欲开口辩驳,身后属下们却已跪了满地,战战兢兢道:“臣等谨遵懿旨,愿为太后、陛下驱驰!”

“若诸位都有此等决心与忠行,那今夜公车门下这段插曲也就无可厚非,不过是旨意传达不及,让与天子同心一体的羽林卫义士们生了些误会,而已。”

“只是,”陆令从挑眉,望着那进退不得的中郎将,漫不经心道,“他日陛下与太后问起,王将军想要我如何对答,可要三思啊。”

王将军冷冷回瞪他,然而左右无不臣服太后的手谕,自己虽由王俶提拔,但君相有嫌隙是公开的秘密,万一昭王真的是奉天子命令收拾相府,他也不能不畏惧皇帝将来清算。

半晌,他只得一言不发地下马,面向懿旨叩首,以示敬服。

陆令从轻嗤一声,再不看他,回身向崔济世道:“宫内事宜,便全权托付与崔大人周旋,烦请守死皇城、宫城并各殿宇的所有门户,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回眸,往墨色之中的临海殿与神龙殿望去:“原本有人的,便教人在里面安生待着;原本空着的,也不要放人进去。”

城门落锁不多时,消息已传入京畿军。几位主将都跟随天子出城去了,留在营中的虎师旧部一得了信儿,便知道该是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早已暗通有无,整装完毕,只待旧主一声令下。

陆令从给到的指令是,兵分五路,他自己率鹤卫从太初宫出发,而四大营中的虎师旧部和被“策反”的京畿军,也需要分别有人统领,前往长江之畔的北城门会合,然后从王家手里“夺”回天子。

然而,军权和其他需要打点的关节格外不同,非得完全可信之人,陆令从才放心把虎师交于其手。再加上陆令真意料之外的缺席……这样一来,可供倚重的人选却又很少。

幕府山与北大营相去不远,便由萧遥一并暂领;东大营与李家宅邸在同一方向,交给李岐;而郑骁早年出身西大营,在其中威望很高,又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便顺理成章由他统率。但剩下南大营既是距目的地最远、也是与昭王府联系最疏离的一支队伍则面临群龙无首的变数。

然而就在这时,郑骁的儿女、李岐的两个外甥李冶和李况,却主动请缨,希望能够代掌南大营。

这对姐弟年纪虽轻,且瞧着都大不似习武之人,李冶沉静,李况内敛,实则却是从小跟随父亲舅舅出入京畿军中,武艺兵事无所不通。

且不论李冶与谢浚被搁置的婚事,他们三个首先是志同道合的挚友。然而几日前在摘星楼中,当李冶与李况时隔四年、乍然和“早已不在人世”的友人恋人重逢,却未见任何大喜大悲之色。两个人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神情不约而同地冷下来,连寒暄的话也说不出口。

李岐当时对陆令从道:“不愧是孪生姐弟,这是埋怨浚儿四年来一点音讯都不露,动气了。”

郑骁一贯是个拙嘴的老好人,摊手苦笑:“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