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一向只知道张延得皇帝信任,却也没有料到这枚扳指会到了他手中,难道是皇帝有什么不便亲自露面之事,要委张延去做?但他当下心焦如焚,只想立刻见到父兄,不及细想,便快步向里奔去。

谢翊和谢兖虽未被用刑,但因二人一口咬死蓝田玉玺与谢竟无关、认下了全部罪责,所以已是被关押在诏狱最深处的重犯。

张延没有跟上,只嘱咐道:“听你父兄的话,切记不可意气用事。”

昨夜牢外天翻地覆,牢内的二人亦像是一夕之间憔悴了十岁,谢竟寻过去时,他父亲正面无表情地面对着砖壁盘腿而坐,眼神被微弱的烛火映得浑浊不堪。

他只能无声地、轻飘飘地跪在了铁栏之外。

谢兖先发现谢竟的存在,扑过去攫住他的手腕,像不认识般仔细将他打量一遍,确认他平安无虞,又急问:“家里如何?母亲他们被带走了么?你嫂嫂和浚儿呢?!”

谢竟张口又合上,他根本没法顺畅地说出乌衣巷所蒙之难。事实上直到听见谢兖发问的这一刻,谢竟才后知后觉地跌入接连失去三个至亲的剧痛之中,他恍然意识到他的母亲、嫂嫂和侄儿此刻的缺席不是因为还乡或远游,而是因为死亡。

他们是那么快、那么轻易地与他阴阳相隔,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谢兖没有得到回答,下意识地摇着他的身体:“……之无,你说话啊!”

谢竟随着他的摇晃开始不受控地发抖,面色惨白,额前乌青嘴唇却发紫,牙关战战,渐渐地抖如筛糠。

谢兖呆愣片刻,猛然松开他,撤了半步,僵立原地,再不发一言。

漫长的死寂之后,谢竟忽一字一字地颤声道:“……历观前代,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

一直坐在角落中、从始至终毫无反应的谢翊听到此言,终于缓缓开口:“在你嫁与昭王之前,我就曾与你母亲谈起,若有朝一日遭逢灭门之祸,该如何应对。”

他抬起满布皱纹的手,不知想在虚空中描绘出什么人的形状:“我说若欲保全陈郡谢氏清誉,非得一死不可;她说名节事小,若能保全阖家性命,又何妨背负一世骂名?”

“未料真到今日,”谢翊转回脸来,赫然早已老泪纵横,“我想替她保性命,她想替我全名节。”

“我一向敬谢大人持身清正、至性精诚。”王俶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谢竟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至他身后。

“出了官场,我同谢大人素无嫌隙,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自晋时比邻而居乌衣巷便有通家之谊,至于今世,若非事涉储位,你我本是不该势同水火。”

“丹书铁券之威,在下尊服;三公阀阅之荣,在下欣羨。谢大人与二位公子骨肉情深,我亦为人父,心有戚戚,自然不忍再难为贵府,赶尽杀绝。”

“只是皇命难违,陛下起了疑心要对谢家动手,相府夹在中间亦难做人,”王俶始终客套、得体地挂着笑,“倒不如,我们折中取个法子,丹书铁券可抵谢家一名血裔之罪至于是哪一名,便交由三位自行裁定,如何?”

谢竟想起,王契让他“等着瞧丹书铁券会被如何物尽其用”,这时才恍悟,原来相府一开始打着的算盘,便是要他们仅剩的这至亲三人中,只能有一人逃过此劫。

王俶见谢翊父子俱不作声,摇了摇头:“想让谁活,谁就能活,这还不够仁至义尽么?”

他憾然道:“啊,三位莫不是想将这丹书铁券让给夫人们,或是小公子?可惜,是他们自己不愿来此处,在下也没办法。”

谢竟瞬间暴起,攥住王俶领口:“谢家百余条人命背在相府身上,王相仔细夜中不寐,当是有冤魂索命!”

王俶却似只觉得荒谬可笑,“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