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惊觉,她自始至终不曾逃离那道名为“长公主”的命门。
陆令真睁大着眼睛,望向渐渐模糊到清澈见底的蓝天。她隐约又看见那只雁飞回来了,或者是十多年中它一直阴魂不散地悬停头顶、从未飞远,一如最终,她还是触不到名中命中,那个辽邈杳然的“真”字。
蓝天凝固了。
景裕五年春,齐建威将军、长公主陆令真薨,时未满二十四岁。生前以己为饵、孤入敌阵,被战马活活拖行十三里方气绝而亡。
至芋¨圆賡新死不瞑目。
二三.五
陆令章斜倚在神龙殿内,撑着额角闭眼小憩,忽然梦中一个激灵,手肘一推,不慎撞倒了案上未喝完的半盏冷茶。
褐色的茶水瞬间洇开,打湿了奏折书卷纸页,和一枚他不知何时解下来丢在那里的香囊。
内监忙无声无息地上来收拾,陆令章迟钝地揉了揉眉心,靠进椅背中,随手拎起那香囊甩甩水渍,抽开系绳,向里面看了一眼。
无非就是些香料符纸,宫中还有数不清的替代品任由天子取用,就算泡湿了也……
陆令章的目光倏然一顿,停留在其中一张已经褪色泛黄、其貌不扬的纸片上。他记得这枚平安符,多年前具体是多少年,他却不记得了他从陆令真手中接过这张纸。
他姐姐为了买一把心爱的胡刀叫人讹了钱,抱回来一堆花花绿绿的符纸,上面写了全家姓名。他当时盯着“陆令章”三字看了一会儿,然后亲手把它放进这枚香囊中,陆令真很高兴,悄悄在桌下向他抱拳。
昨日他还路过了含章殿,宫门落锁已快满半年,不过前些日子雍州战事灾情告缓,他收到了陆令真请求回京的奏疏,想来也快了。
在陆令章刚刚登基时,这座宫阙差一点就改头换面。“含章殿”沿袭古称,从南朝刘宋时寿阳公主醉卧殿前、梅妆落额起便已经扬名天下,但再怎么有来头,终究也是与新帝的名字犯了讳。
礼部早拟了一箩筐可供更改的殿名呈上来,舅父与母后催命般地要他立刻改掉,连陆令真都用她那一贯的冲人语气说,无所谓,最好是直接许我搬出去。
但陆令章十分坚持,几乎是偏执地不愿更改他不想再给兄姊那骤逢剧变的小家添乱了,尽管这一点“乱”跟妻离子散、天各一方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