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可避免地暴露在丁鉴面前,后者不顾重伤,半点没有迟疑地用左手握戟,狠狠砸中她的背部,顷刻将她扫落马下。
“我姐姐自尽之前曾中了陆令从一剑,今日我如数奉还。”
陆令真伏在埃土之中,挣扎地撑起上身向前匍匐着,竭力想要够回自己的剑,然而身体已摇摇欲坠难以支持。丁鉴竟对自己的断臂置之不理,她只慢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长剑就被丁鉴一把夺去,随即毫不犹豫地向下一刺,没入她的后心!
“把她绑在马下。”丁鉴漠然地垂视着陆令真骤然一僵的躯干,左右照他吩咐,将陆令真双手紧紧绑缚在战马的后腿上,身体则仰面朝天,挂在后方。
随即丁鉴面无表情地猛一挥鞭,战马受惊长嘶一声,瞬间拖着陆令真朝向山下发足狂奔起来!
最初五感是缺失的,失血的晕眩和皮开肉绽的疼痛,陆令真全都没有体味到。那个时刻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记起她的腕上还戴着幼时嫂嫂用彩线编的那条手串,被麻绳来回磨着,恐怕要断掉了。嫂嫂知道了一定会给她重新编一条,可她还能见到嫂嫂么?
塞上的山粗粝而崎岖,汹涌的血从陆令真背后流出来,滚烫的灼烧感姗姗来迟,就像睡在火上,骨肉磨碎后归位的痛楚又像是把她高高吊起来,连眼前幻象都变得清晰,不允她蒙混过这最后一段酷刑。
在那一刻陆令真看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很多事。
她第一个想到了她的母亲,对吴氏的愧怍从未如此刻一般强烈地涌进心间,陆令真深深地喘息,可进气变得很艰难。小到偷偷溜出宫墙玩乐,大到一意孤行嫁衣改作戎装,每一回的离经叛道,她就算心意再坚决都忍不住担忧,想我是不是让我娘难办了?可吴氏从来都只是说“你去吧”,从来不对她说“你回来”。到如今她真正再也回不来了。
她当然也想到了陆令从与谢竟,这一回倒是于心磊落、扬眉吐气,他们听说没有?在战报上看到没有?她的才华,她的功绩,她在这场牵涉到阖家存亡的大计中漂亮地完成了使命,她没有辜负半点他们的教导与期冀。只是她来不及、也不能够把朝中的通敌之人的名姓告诉他们了,但是长兄长嫂爱她如父母爱子,陆令真毫不怀疑有朝一日,他们必定会为她了却残仇余恨。
她还想到了她尚且年幼的侄儿侄女,她的笑口枣,她的忘忧草,从初生起就像柔软云朵一样在她怀中钻来钻去的宁宁。陆令真答应好了今年一定回京去陪陆书青过生辰,青儿从小便是守信重诺的孩子,若是那时等不到,只怕该埋怨姑姑食言。她什么时候能听到他们再唤一声“姑姑”?
她甚至想到那个少言木讷、若即若离的弟弟。她想到了所有人,其实那些遥远的、琐屑的细节连走马灯都称不上,其实她只想在诀别时奋力将每一张面孔镌刻得再深些,生恐九泉之下对面不识、来世不能再做亲人其实她想到她的亲人们,就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其实在真正的最后一刻,陆令真只想到了她自己。
贞祐九年的那个午后,她从昭王府库房里挑选了一只鸿雁风筝,缠着兄嫂一起跑到白鹭洲,在醺然春意中不管不顾放得极高极远,少年的、轻盈的、万事不萦怀抱的心,也随着鸿雁破风裂云,直上九霄。
可是都那么高、那么远了,风筝线却一直牢牢地钉在她掌中,无论如何也不断。陆令真当时私心是盼着它断掉的,就算是一只纸糊的、笔画的雁,她也不忍坐视它缚于台阁、不见天日。
但它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断。
仿佛匠人落笔的那一刻,它的气运劫数便已经统统刻进生死簿,凡胎肉体何以逆天改命?她潇洒恣肆的本性根本不是无所不能、无往不破,她费尽心思抛却万念,逃出含章殿的殿门,逃出太初宫的宫门,逃出金陵城的城门,到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