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登基后,与萧太后龃龉越来越深,直到建宁十二年,他为了夺回实权,私下向我父亲他们许诺,若能倒戈、助他铲除兰陵萧氏,事后便保他们与亲人团聚。他们答应了。

“然后就有了军械案,我父亲与时任司隶校尉的许奕带领京畿军反水,王崔两家联手,夺回羽林卫兵权,萧太后败了。

“我们满心以为终于可以阖家团聚,谁料王氏崔氏分赃不均,又都想揽下从龙首功不想放权,就向先帝上奏,沿用萧太后的办法,仍以圈禁亲眷的办法拿捏我父亲他们,不给这些寒士翻身上位的丁点机会。

“然而萧家鱼死网破,要在逃出京城前把我们全都‘处理’掉。我和姐姐自小习武,有母亲掩护,万难逃出来还顺手救了病得只剩一口气、被丢在半路的钟兆这才找到我父亲,报信给他们。

“这些东宫旧臣求先帝兑现诺言、帮忙寻找亲人,可是先帝选择了向士族妥协他无动于衷,袖手不救。

“我父亲他们当然众怒滔天,可是一帮无权无势命贱如草的下臣的愤怒,值几个铜板?没多久就屈从在天威之下,愿意忍的留在京中继续任职,可也前途渺茫;咽不下这口气的,贬的贬、辞的辞,都远走他乡。我父亲病卒途中,十多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全是竹篮打水两手空空。”

良久,陆令真艰涩地问:“所以那些眷属最后……除了你们姐弟和钟兆,还有人逃出来吗?”

“没有了,”丁鉴近乎残忍道,“我的母亲,钟兆的母亲,何诰夫妇之女……在城西一个仓库的地窖里被关了七日整,老弱妇孺一百余口,最后尽数饿死。”

陆令真彻底哑然,脑海里浮上何诰的苍白鬓发和满面褶皱,与听她提及“封妻荫子”时那避如蛇蝎、倦苦难言的神情。

她下意识地默念着,这是她父亲与祖辈的罪恶,这是世家门阀一手遮天的罪恶,这是皇权的罪恶,并不应该来由她清偿,可手指却不能自抑地微微颤抖。

“最后一个问题,”半晌,陆令真重新握紧了她的剑,“于你们有恩、托你们杀陆书青之人,和钟兆背后的主子,是同一个?”

丁鉴亦提起了他的双戟:“事到临头,我可以送你死个明白。”

说罢,他靠近陆令真几步,用只有彼此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陆令真悚然一凛,难以置信地望定对方,却顷刻间明白了那封伪信上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谢竟私印,还有以假乱真的去瑕体。

可丁鉴却没有再给她更多的时间。手戟瞬间挥出,陆令真则本能地提剑迎上,在思绪尚未完全飘回时,便已凭借着肌肉记忆与对方缠斗在一处。

这不是一场战役却是一场比试,陆令真恍惚中又回到鸣鸾殿的庭中,只不过对手不再是陆令从,一招一式都带着绝不回头的杀意。丁鉴身后的漠北军渐渐围拢过来,他们未必懂得主帅和敌将之间的恩怨,但这个异族女子在战场上有多大威胁,他们都看在眼里。

陆令真的力道不及丁鉴,一直都是靠武器的轻便与速度制敌,此时剑影更是快得连成一片,专攻丁鉴右臂,一手操纵着缰绳变换方向,钻取手戟之间的空档。

然而她已然日夜兼程行军数天,昨夜通宵不曾合眼,翻山奔袭,再加上方才心神剧震,在彼此交手过数百回合之后,难以避免地渐渐落了下风。“唯快不破”成立的前提是制敌同样要快,在被破之前已经斩获敌首,可丁鉴却不是能给她这样机会的敌人。

陆令真知道再不硬挣一回命,很有可能赔上自己还难以予敌重创。她眸光一寒,当机立断地从马背一跃而起,双手握柄,反身从对方挥臂难至的角度斜斜劈下,霎时血花飞溅,那一剑居然生生斩断了丁鉴的右臂,又在腰侧留下一个长而深的刃口。

但与此同时,陆令真失去防范的后背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