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母去世之后,谢竟在陈郡便没有了血缘特别近的亲眷,所以也没什么旧可叙,寒暄半晌,定下了族中聚齐在祠堂商议正事的日子。

“往哪边走?”用过晚膳,陆令从站在厅外,转脸问走神的谢竟。原本带路的小事仆从自然也能做,但见王妃愣在原处不开口不动弹,没人敢多嘴。

昔年老仆大多不在了,谢竟方才未在席间找到熟面孔,一时有些恍惚,直到此刻看到通往他从小居住的院落的走廊,才依稀有些回到故里的实感。

他回眸看一眼:“旧年这厅堂是塾师考校的地方,我同一群族兄排着队挨个儿背书,过了还要再去我祖父书房背给他听……我的卧房在西边,不知还留不留着。”

仆人这才低眉顺目地接口:“留着,王妃,内间与暖阁都收拾了出来,一早换了簇新的被褥。”

谢竟有些语无伦次,正斟酌措辞,却只听陆令从见缝插针地小声逗陆书青:“吓死人了听没听见,一篇书都背好几轮的,这种事情我说了也不算如果你娘将来也要这么办我是没辙的,不过你放心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罢了!”谢竟哭笑不得地拍了陆令从一下,才把僵了一晚上的脸色松快下来。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仆人口中的“留下”有着更为丰富的深意他旧居内的装潢、陈设、布置没有任何一点区别,当年离家前夜随手取出来读过的书甚至还倒扣在案头上,书页纤尘不染,显然有人日日拂拭,就如同他不过去院中散了个步,盏内茶还未凉,身边真真切切存在的至爱与至亲却是一场做了五年的大梦了。

谢竟心内忽然变轻了些,吁了口气,他一直惴惴以为自己此行是给族人父老“添了麻烦”,但似乎也并非如此,哪怕略显生疏,这座姓谢的宅邸终究还是记着、也接纳着他这个谢家人。

陆令从的注意则全被墙上挂着的卷轴吸引去,那是谢竟用还不很圆熟的去瑕体作的字画。见他直接上手去摘,谢竟忙拦下:“你做什么?”

“带回去啊,”他说得理所当然,“昭王妃的真迹,再金贵,外头权宦府上总能找到一两幅,但这可是正儿八经小谢公子的孤品,我难道还不挂在家里供着?怎么着,你要问我收钱?”

谢竟噎住,只能摇头。

“这不就完了,”陆令从反客为主地回头吩咐,“这些全都收好,仔仔细细包起来收进箱笼。”

陆书青因为旅程劳顿,早早在暖阁歇下,也不认床,谢竟还没哄两句就睡着了。北方夏日不似金陵闷热,太阳落了暑气稍散,谢竟回到内间,陆令从刚沐浴过,歪在窗下乘凉,见他进来定睛一看,愕然道:“哪来的衣裳?”

“我年少时穿过的,才刚本想找出来让青儿认一认,结果发现好像也没有小,便穿上给你看看。”谢竟的寝衣衣襟敞着,里面是贴身的“袹服”,也就是俗称的兜肚。这种内衣虽然不独是童子、女子穿,但谢竟自成婚后确是从没再上过身,一直以里衣代之。

陆令从定定盯了他半晌,冷不丁探手入他寝衣一摸,发现后背上的布料当真只有两条细细的衣带。

“……我输给你了。”陆令从显然被他震惊得瞠目结舌,手都伸进去了,却连该怎么动作也忘了。

谢竟好笑:“我衣裤都还好端端穿着呢,这就认输了?”

他从陆令从怀里退开尺余,褪下薄薄的衫子,却披到背上,随着俯下身的动作,露出清晰的锁骨与修长的小臂,长发散落下来掩映其间,黑白分明,倒衬得那兜肚艳得出格了。

陆令从已然意识到谢竟打算做什么。他有些认命地心想,谁能将外面那一箱子卷轴与眼前这放荡的猎手联系在一起?就算那些人豪掷千金求得谢竟一张临帖手迹,都不过是他昭王府里随处可见的身外物,最要紧的是人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