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从耸耸肩:“条件我一早开过了。”

谢竟拧了他一下,轻声道:“出息!丑话说在前面,我少时那床旧了也小了,若是可别赖我。”

二十.二

谢竟远游的经验其实并不比长居深宫的陆令章要丰富多少,他从小到大出过的几趟远门也不过就是金陵与陈郡之间往返,而京城内外的物价、规矩、风物人情全不一样,陆令从都只是一知半解,谢竟更是如天真的陆书青般,只晓得跟在人身后看热闹,没吃过的想吃,没玩过的想玩,反正也不差钱。

但谢竟此行毕竟还是有正事,不好让陈郡族人等他过久,所以也没法在去路上耽搁太多。

船行至扬州时夜已深了,不便再上岸去寻客栈住,两人商议过便决定就停在码头,仍在船上凑合一宿,次日天亮再进城去。

睡到半夜,谢竟迷蒙之中感觉到陆令从轻轻拍他,正欲开口含混地问一句“怎么了”,陆令从忽然捂上他的嘴,示意他噤声,紧接着就用手指在谢竟后背上写了两个字有贼。

谢竟瞬间清醒,一个激灵,陆令从却立刻捋了捋他的肩,让他放松身体,不要着慌。

他又写了两个字我来。

谢竟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把陆书青紧紧护在怀中,察觉到身边的人悄无声息掀开了被褥,响动被掩盖在那“贼”翻东西的窸窸窣窣之下,像某种夜行的动物一般轻巧、迅捷地下了床。

随即他听到舱内传来一声惊叫,肢体相碰与撞到舱底的闷响,大概在三招之内动静就偃息下去,不多时烛火亮起来,谢竟起身定睛一看,发现一个黑影被绑着半跪在床前,而拿来捆贼的则是他搭在床边的衣带。

陆令从垂眼打量这不速之客:“身手不错。”

那贼年纪不大,骨瘦如柴,脸上难掩张皇神色。谢竟听见外面艄公鼾声如雷,想来此人是趁着月黑风高,在码头停泊的众多船只里随便挑了一条下手。

陆令从又问:“刚入行?头一回啊?”

见那贼点头如捣蒜,他就笑道:“我说呢,在房内也倒罢了,这船舱底下中空,你那步子重得死人也要给你吵起来了。”

他这话当然是夸张,那贼也是不走运撞上常年习武、对声音极度敏锐的陆令从,换了旁人,如谢竟就一点也没觉出任何异样。

“少聊两句,青儿都醒了,”谢竟终究还是对几年前那场劫掠心有余悸,戒备地问,“你是哪里人?怎么干起这种勾当?”

烛火不够明亮,那贼远远看着谢竟是从床内侧坐起来,长发柔顺地披在一边肩上,怀里还抱着孩子,想当然以为是个女子,乍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愣了半晌,才道:

“小人从河东来,跟着同乡上了条商船做事,谁想遭了骗,来到扬州便被赶了下去,盘缠都被船家吞了,我三日没吃上饭,这才做下糊涂事。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念在是初犯,放小的一马。”

扬州古来富庶,又因毗邻运河所以人口流动频繁,一些心术不正之辈盯上这里偷窃行骗,也是寻常。

“我当替我儿子积德行善、破财消灾,这点银钱够你搭船去金陵,去了随便找家吴氏商行,拿这信给管事看,觅个谋生安身的差事,”陆令从说着在桌旁坐下,提笔写了几行字,“当然,你要不想去,扬州城内一样能寻下好营生,但若还偷鸡摸狗再被逮住,可没这一次容易揭过了……你叫什么?”

那贼忙道:“小人名叫张三。”

陆令从两笔把这名字添上,从行囊中摸出昭王印鉴,又转过头向陆书青道:“青儿,你看爹用的什么?”

陆书青原本窝在母亲怀里犯迷糊,听到这里像有看不见的耳朵倏然一竖,把脑袋探出来,发现陆令从手中是装了他亲手做的石榴印泥的点彩玻璃釉小罐,立刻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