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在他软乎乎的小肚子上捋了几下:“起来揩把脸,我们不是讲好下午要一起做印泥么?”
陆书青这才想起大事,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做印泥!”随即慢悠悠穿上鞋袜,自去回屋洗脸醒神。
谢竟绕到外间去收晒好的石榴花瓣,一边扬声对陆令从道:“把桌子腾出来,你儿子做起这些活计毛手毛脚的,仔细再给你那黄花梨棋盘磕碰了。”
陆令从答应了一声,收拾了桌案,离开书房时经过谢竟,手欠欠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腰,被谢竟瞪回去,才正色道:“记着今日晚膳得入宫,我到时见机向父皇提一句。”
春来收起落花自己做印泥用,是谢竟少时就有的习惯,与其他种种文房风雅一起被他带进了昭王府。陆书青那日瞧见他在府门前沿路拾火红的榴花,便自告奋勇提起衣摆当包袱,一溜儿跟在谢竟身后替他兜着花瓣,末了又千叮万嘱,约好做印泥时叫他一起。
陆书青跑回来时怀里抱着个小小的擂钵,是谢竟专门请王府的匠人比照他的力道给做的。他手脚并用爬上坐榻去:“可以了!”
谢竟看他湿漉漉的双颊直皱眉,把他搂过来,捏住衣袖劈头盖脸擦了一番:“脸上都是水,小心一下就沾花了。”
做印泥是一项漫长、繁琐的“闲事”,需要充足的时间与耐心,比起梅山雪酿也不容易。古法着色多用朱砂,但谢竟嫌朱砂调出的红太厚太重,便代之以更鲜丽的榴花。花瓣用烧酒洗过晾干,细细研成粉末,再加蓖麻油、白陶土、艾绒、冰片进药臼里,捣烂至泥糊状,放入阔口细青瓷瓶内,盖上琉璃,要在太阳下晒足七日,再不时用竹签搅拌,三月方能显出秾艳色彩来。
谢竟原本只打算依凭陆书青的喜好,逗引着他随便玩玩,但见他十分认真地拿着药杵一个劲儿戳,还是好笑道:“青儿,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陆书青仰起脑袋看他,谢竟就拿小指刮一刮他的鼻子:“像广寒宫里捣药的兔子。”
“那娘就是奔月的嫦娥。”
“可是嫦娥上了月宫夜夜思乡,一个人冷清寂寞,要是我离家那么远,你怎么办?”
陆书青仍专心致志地“捣药”:“玉兔同嫦娥不是总在一处的嘛。”
“可是玉兔又不是嫦娥的孩子。”
“那还是拜托羿把月亮也射下去吧,”陆书青煞有介事道,“我觉得爹书房的那张银弓就很好,可以借给他。”
自从抓周时抓住了皇帝的某枚私章,陆书青便成了神龙殿的常客,“嘉瑞”这个虚名且先不论,皇帝对他的宠爱确是满宫人人都看在眼里的,每月总有两三回,要让小说由兰生团队2-0-整理陆令从和谢竟将他抱到宫中一道用过晚膳。
陆令真刚满十四岁,初具少女风姿,从宫外校场回来,身穿新裁骑装,头上是一顶胡妇常戴的鞭帽,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神龙殿。皇帝见了只皱了皱眉,皇后责了一句“不伦不类”,她吐吐舌,并不在意。
饭后,陆令从趁皇帝还歪在座上逗陆书青,将离京回陈郡的打算简要说了,又道:“青儿离不开之无,留在宫中恐会烦扰父皇,儿臣也不放心他们母子独自上路。”
皇帝没吭声,谢竟心中有些打鼓,皇帝未必就肯放陆令从离京走那么久,也有可能突然提出要让把陆书青送进宫中。
皇后却突然开口:“子奉这些日子跟着工部办事,月初又刚从京口的河工上回来,论理也该松口气,歇一阵。”
陆令从与谢竟对视一眼,这几年皇帝陆陆续续也让陆令从挑过一些担子,但都是些不太要紧的杂事,且六部轮换着来,不会让他跟着同一个衙门做太久。皇后一直忌惮,但碍于陆令从的确安分,也没什么耀眼的“政绩”,所以也没多说。
这回督造京口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