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坝勉强算件大事,陆令从完成得无功无过,皇后便按捺不住,想将他从御前赶走这几个月。

皇帝沉吟半晌,慢条斯理道:“既如此,一路要照管好青儿,至迟中秋之前回京。”

陆令从连忙应下,皇后离席跟着皇帝去偏殿服侍了,厅内只剩下几个晚辈,陆令真立刻精神抖擞地坐直身子,开始嘎嘣嘎嘣剥果子吃。

陆书青从皇帝怀里爬下来便被陆令章接了过去,束手束脚地抱着,小心翼翼想喂他八宝酥酪,勺子送到嘴边才想起来转脸问谢竟:“青儿可以吃甜么……”

谢竟伸去筷子把蜜枣的核挑出来,道:“吃罢,少吃两口。”

陆令从往谢竟身上略靠一靠,对他耳语道:“父皇大约是被母后提醒了,也觉着这一半年用我用得多了,怕朝中人心有异,故此才答应得这么爽快。”

谢竟又伸手摘了串樱桃,一枚送到陆令从口中,一枚自己衔了:“总之能走成就是了。”

陆令章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问:“皇兄,你们预备怎么回去?”

陆令从想了想:“应当是先走水路到徐州,再换车马上官道往开封去。”

陆令章艳羡地小声叹道:“我还从来没坐过船呢。”

谢竟叮嘱他:“这些日子二殿下去国子监读书,老先生们行事难免古板些,切记不要冲撞,免得又惹皇后生气。”

“得了罢,”陆令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单手把陆书青提溜起来搂在臂弯里,“令章才没那个胆儿顶撞师长呢,又不是我们长公主。”

陆令真闻言,拾起桌上的果皮丢他,追着他跑到殿外:“临走前记得把猗云给我牵到宫里来!”

因为的确有一路游春赏景的打算,所以他们并未带侍女小厮同往,只轻装简行,在宣化渡叫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客船。艄公是从长洲县来的吴人,官话说得不太利索,只能由陆令从去同他交涉。

谢竟斜坐在船尾,让陆书青踩在他膝头站着,新鲜地打量着渡口来来往往各色人等,有卖菜果的商船,也有唱曲儿卖艺的乐船,还有一家船篷前也拴着只通体翠绿的大鹦哥,陆书青见了兴奋地叫起来:“绿艾!”

也许是名讳彼此暗合,又或许是朝夕相处着长大,总之绿艾对陆书青无限包容,自从他拥有了自己的卧房,就夜夜悄没声儿守在他枕畔。陆令从一开始怕儿子不慎把“侧妃”闷死,还想陪着睡上几宿,后来发现人家俩天下第一好根本轮不到他插足,只好不无郁闷地回屋找他名正言顺的王妃去。

谢竟侧耳听了一会儿,遗憾道:“它会说的词可比绿艾多多了。”

肩头有人拍他,谢竟回眸,见是陆令从带着艄公过来,艄公看向陆书青:“你弟弟?”

个别简短词句谢竟还是可以听懂的,抢在陆令从之前道:“都是他弟弟。”随即把陆书青的小脸按过来紧紧贴住自己的脸,笑问,“我们像不像?”

艄公眯起眼来,指一指谢竟与陆书青,“你们两个像,”又指一指谢竟与陆令从,“你们两个不像。”

码头虽然人声嘈杂,但一启程就安静下来,耳畔只能听到江风与淮水的滔滔声,送小舟轻快地弃岸而去。谢竟望着金陵渐渐在视线中小下去,无声地长舒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此生都很难再有离开京城的机会,虽然昭王府内的生活适意自在,但在那四方城池之中,他到底没有办法与天家全无瓜葛。

陆书青是一个非常好带的旅伴,不挑吃穿,只要和父母呆在一起就很满意,因为小小一个所以谢竟抱起来也不吃力,累了也不怎么哭,随处一歪脑袋睡觉就好了。

陆令从弯腰钻进舱内,带进一阵淡淡的咸香,谢竟翕一下鼻子,转脸看到他手中拿着个荷叶包,里面是糯米黏糊糊裹着蛋黄与鸭肉,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