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花园与后院庭中,他连卧室的门都不踏出半步,斜倚在窗下的坐榻上,只是守着摇车里的陆书青发呆,一动不动一整天。

银绸一直怕他终日沉郁思虑过度,却又不敢轻易吵他,但实则谢竟自己清楚,他发怔时并未胡思乱想什么,也不曾往心里钻牛角尖,而只是茫然散漫地放空着自己,脑中很少有确切的念头。最常出现的状况是神游天外半晌,被陆书青的动静惊醒,恍然发现时间的流速早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一能够讨他开颜的仅有陆书青。陆令从在长久安静的观察中领教了谢竟那骇人的定力,他能用整整一个时辰专注地逗引陆书青发笑,更能不知疲倦地把他抱在肘窝里,亲吻他的前额、脸颊与小手。

谢竟的足不出户导致陆令从有时获准进入他的书房,帮他取一些书卷或是提前准备好给陆书青的小物件。谢竟嘱咐的是在书橱最顶上格子的锦匣里,装着谢兖请匠人给陆书青打的一对足银脚镯,但锦匣有好几个,陆令从不便擅自打开,索性全给谢竟抱回卧室中,让他亲自去挑拣。

开到第三个才找到要的东西,谢竟索性连最后一个也一并打开,预备等下让陆令从把这些不再用的物什放回库房,年节送礼打赏人用。

然而第四个锦匣开了,两人却俱是一愣,只见那匣中躺着一枚成色绝佳的银带钩,龙头钩首,云纹钩身,小巧别致,在灯下流动着辉泽。

陆令从想也没想,脱口问:“这是……”

谢竟抬眼一瞟,没有什么波澜,又低下头:“早些时候备下,打算明年生辰送你的,我都快要忘了有这回事。你既见着了,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一并扔去库房罢。”

陆令从的手指触碰到带钩内侧的铭文,一顿,翻过面来细读。却见那上面刻着的是最最寻常不过的一句四字吉祥语,“长毋相忘”。

长毋相忘……银钩挽住罗衣带,是贴身私密的地位,另有一种家常的暧昧勾连在其间。

陆令从注视着那带钩久久默然,仿佛在揣测其中用意,又仿佛是在思考如何回应,末了忽道:“留下罢。”

他掀起眼来望定谢竟:“它留下,你也留下。从前只有你说过你愿意留下,生或者死再不分开。如今是我求你,是我心愿,我想让你留下,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谢竟听罢,没有立刻作答,只是来回把那“长毋相忘”几个字描摹了好几遍。带钩带钩,没有衣带也不过是无用的废物,纵然再有什么两不相忘的愿景毒誓,倘若罗带同心结未成,到底终究是一场空。

他将锦匣推回靠近陆令从的那一侧,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你也冷静下来问问自己,你究竟是想让我留下,还是想让陆书青的母亲留下。”

十八.三

岁末的时候寒意一日盛似一日,卧室早秋挂上的缃色纱帘被撤下来,换上猩红的暖帘。庭中的白梅只开了几株,色与香都未到最妙时,然而半放半苞折来插瓶,映在暗沉沉的红底上,也叫人心里轻快。

薰笼长日烧着,上面总齐齐地烤着一溜儿果子,金灿灿的糖桔,藕粉的蜜柚,还有青翠的冬枣。苏合裹挟着果味厚厚地在薰笼上方积郁了一层,要等到有人出入室内,带起凛凛穿堂风,才能送出去一段微苦的寒香。

谢竟凭窗而坐摆弄着绿艾,鹦哥的毛在冬日变本加厉地蓬松起来,因怕冻着她给她挪进了屋内,一天天除了放肆地在半空横冲直撞,就是轻巧地落到摇车栏杆上,歪着脑袋打量陆书青的睡颜。

陆书青才学会笑不久,鹦哥这一抹亮色逗他比什么铃铛拨浪鼓都管用。

窗棂上“叩叩”两声,从外面开了一条缝,露出陆令真的一双眼睛来:“嫂嫂,是我。”

她仿佛是这一路冻得紧了,小跑着绕过穿廊钻进屋内,一头扑到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