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飞蛾第一次见到眩目烈火,用本能去献祭般的虔诚,几乎是殷切而哀求地凝望着陆令从,喃喃着:
“你去跟他们说,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失心疯,是我不成体统,是我不识抬举,我可以不出宫,可以不见我的至亲,也可以不管什么嘉瑞……”
谢竟的身子难以自禁地打起了寒噤,陆令从甚至没法确认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还是已然失魂落魄变成一具行尸:
“只要他们不把我的孩子抢走,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十八.二
从九华殿这一出闹剧结束,到昭王车驾停在府门前,谢竟几乎没有再离开过陆令从的怀抱。
他不肯将陆书青交给乳母,除陆令从与银绸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孩子三尺之内。陆令从只好命乳母侍婢等人麻利些跟着,自己先陪人回王府,快些离这是非之地远远的才是上策。
天本就见冷,为免月中受风,谢竟裹着厚厚的狐裘,兜帽严严实实遮住了上半张脸,几乎是被陆令从半挟半搂地带上了车。银绸亦是全副武装,将陆书青的襁褓紧紧掩在身前,一并钻进早被炭火熏得和暖融融的厢内。
谢竟的躯体并不凉,手与脸都是恒温,然而通身的战栗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银绸不便当着谢竟的面明言,只能用凝重神色警示陆令从,他的状况非常不妙。
陆令从自己尚且抓不住一个安稳的念头,心中尽是无法名状、无以言喻的难捱,更被谢竟抖得方寸全乱。谢竟上身蜷缩在他怀里,动作是最最倚赖亲密的偎依,面上却全无表情,就仿佛他靠着的不是陆令从的胸膛,而只是毫无生气的一个枕头,一块浮木。
银绸在摘星楼多年,于千金科颇有造诣,见过的先例不知凡几,便拿臂弯里的陆书青示范,无声地教陆令从此时该如何安抚谢竟。
陆令从就学着她的样子,一臂伸过去揽过谢竟的肩摁抱着他,另一手覆上背脊,来回摸索着他的后心。
没了宫闱这一重禁忌,谢府上下得了信从乌衣巷赶来,守在王府前院正堂中,听到僮仆通报“殿下与王妃回来了”,便全都迎出大门外翘首等着。
谢竟才刚恍恍惚惚地被陆令从搀下车马,便一把被他父母接了过来,什么礼数尊卑全然抛却顾不得了,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他向内去,谢夫人眼眶红着,显然从一早得了不让入宫的圣旨,心就没有放下来过,谢翊则只是牢牢攥着他的小臂,不住叹息。
一行人在厅内坐定,银绸小心翼翼将陆书青交给姚氏抱着,带着侍女下去给谢竟熬安神汤药。姚氏口快,已然替全家问出了一篇话,诸如“为何忽然就不许进宫了”“怎这样着急忙慌地回府”“身上哪里不舒服”之类。谢竟怔怔地也未曾听进去,唇微启却不出声,只是迟钝地凝望着熟稔的至亲们。
谢浚全程在大人们之间忙碌地窜来窜去,又想看谢竟如何了又怕碍着他。来前谢兖反复叮嘱过他,小叔如今不可见风受累,要他千万不要淘气,谢浚便期期艾艾地粘到谢竟膝上,也不说话,只是环着他的脖颈轻晃着。
谢竟见了他,脑内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下来,迟缓地摸了摸谢浚的脑袋:“……你还没见弟弟罢,快去瞧瞧,那么软,好玩得紧。”
谢兖将他这副憔悴失神模样瞧得明白,实是不好受,又惦记着来报信的宫人说“王妃早膳都只用了一半”,便取了个白瓷盅出来:“赶早起来择了二两好纯鸭血与三鲜小馄饨一并下的,趁热吃些。”
谢竟接过小口喝起来,全家人这才有空隙去看看方才在路途中被银绸哄住的陆书青。陆令从一时成了局外人,沉默地在几步之外木立着,旁观这一幅略显沉重但却不容任何外人插足的家常图景。
谢兖转脸,问道:“听闻殿下请了圣意要立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