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上把冰凉的手脚暖和了一番,才蹭到谢竟身边,扬着脸撒娇:“我这一向都没敢出宫,前儿满月酒上也没见着,嫂嫂想我不想?”
谢竟拨弄了几下炭盆让火生得更旺些,把盖腿的小毯分了她一半,又拈了枚甜丝丝的芝麻糖栗仁给她。陆令真却躲着不要吃,反往摇车边凑,刚想问“我能不能看看他”,可转念想起宫中那些风言风语,譬如谢竟甚至不许喂养的乳母近陆书青的身,怕惹了谢竟不快,到底是讪讪地坐了回去。
“想看就看一会儿,没有什么的。”谢竟岂会瞧不出她的心思,外面那些人怎么嚼舌根,他纵然不晓得,猜也能猜得八九分,只是实在没有余力去管。
他把陆书青抱起在怀里,好让稚拙的小姑姑把他瞧仔细了。陆令真在陆书青初生与满月酒的时候都来看过,她跟陆令章不算亲近,自然也没怎么见过初生的婴孩,对陆书青好奇又喜欢,恨不能把自己的脸缝在他柔软的身上。
陆令真轻蹭着陆书青的脑袋,谢竟维持着抱着儿子的姿势凝望她,思绪却一时飘远。怀中的触感极温暖,热乎乎沉甸甸,还均匀地发出着小小的呼吸声,作为一个“被拥抱”的家伙,陆书青再趁手舒适不过,任哪一个亲人都可以从拥抱他中体会到充溢的满足感与获得感,更不要提与他最最血脉相连的谢竟。
可是谢竟自己心中清楚,他真正缺少的是收获拥抱的机会,而并不缺少给出拥抱的能力。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他自己都可以想明白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么需要拥抱,好像也要存疑。
想着他忽然突兀地冷笑了一声,陆令真被他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嫂嫂?”
谢竟下意识茫然应答,自己也不知说的是“在”还是“没事”,总之让陆令真更为惶恐,嗫嚅片刻,小声问:“……嫂嫂是不是与我哥吵架了?”
这下谢竟彻底回神,听她问得干脆倒也不觉冒犯,只仿佛有些好玩儿一般,略一侧头用笑眼打量着陆令真:“你是给他做说客来的?”
“说客!”陆令真大叫一声,弹起来,“他还没那个面子!”
谢竟按下她,把陆书青小心放回摇车:“我知你不稀罕操心他的事。但我与他之间是顶糊涂、一团乱,能不能配称作‘吵架’,我也不晓得。”
陆令真这年岁哪里能明白情之一字,她本也不是出于对兄嫂关系的八卦才问出这个问题:“我只是担心嫂嫂不好过。当日九华殿的事我亦听说了,父皇与母后本就是那样的人,嫂嫂若认真要硬碰硬,往后只怕还有更难受的,不如倒别逼着自己罢。”
“我岂不懂蚍蜉撼树之可笑,”谢竟替她理一理刘海,“然而这口气叫我如何咽下。真真,你且教教我,你哥哥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
陆令真哑然注视着他,一双细白的小手紧紧握住谢竟的掌,鼻尖发酸,谢竟收回小臂将她虚虚拢到怀里,喃喃道:“不值得,不值得这样真真,你何须为我鸣这个不平。”
外间传来脚步声,又有侍女通传:“长公主方才进屋里去了,这会子正同王妃说话呢。”
说到后半句时人已然进了屋,谢竟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将脸避到了另一侧,盯着窗户纸发愣。
陆令从端着个托盘进来,一眼看到陆令真耷拉着脸偎在谢竟身前,略怔一瞬,将托盘放到坐榻上的小几上,对她道:“你在宫里用了晚膳来的么?还要吃么?”
陆令真吸了吸鼻子:“我吃,就在屋里与嫂嫂一桌吃,不去花厅。”
陆令从瞪了她一眼,顺手一够把绿艾捞在臂弯里,转身出门,穿过廊下时吩咐侍女另盛了菜肴给她送进去。谢竟回眸瞟了一眼那托盘,里面是一小盅剔了刺的木瓜炖鲫鱼,一小盅红糖酒酿蛋,两碟清淡小菜,并一屉四枚梅花蒸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