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二
谢竟钻进秦淮春的大堂,呵着白气,将揣在袖间的手炉贴在被风刮得微红的颊上,来回蹭了蹭。身后小厮收了伞,把雨水隔绝在暖意外,接过他解下的狐裘。这样厚实的衣物往年他要到二九三九才会穿,然而今年还没过冬至,便被接连的冷雨逼得上了身。
有伙计迎过来招呼:“谢大人上面请,只等您了。”
谢竟随口问小厮:“要不要跟你们二夫人见个礼?”
小厮也不避讳自己来自相府的身份,止步柜台旁:“二夫人一向是不给我们好脸的,小的不敢去触那个霉头,只在此处讨杯热酒,候着大人便是了。”
谢竟便不再多言,自跟人上到二楼,伙计将他引到临街的雅间门前,通报了一声便识趣地匆匆退下了。
来应门的是崔淑世,她掀起眼朝谢竟身后看,确认是否无人尾随,谢竟便道:“没跟着,怕你得紧。”
崔淑世嗤了一声,侧身将谢竟让进雅间,里面另有两人,一是陆令从,二是崔淑世的兄弟,时任羽林外参军的崔济世。席上仅设四座,没有酒菜,谢竟坐下,陆令从斟了盏茶递给他,开口道:“事以密成,因此今日只邀了二位在座,即便最终未商议出什么结果,也请只当从没进过这间屋子,不足为外人道。在下先谢过二位。”
崔济世没有言语,只望向他姐姐,显然在等待她表态。崔淑世点了点头:“从汤山春猎那时起,你我各自握在对方手上的把柄就都不少了,捅出去谁也别想好过。”
陆令从一笑,颔首向她致意:“夫人是最最通透之人,我便也不拐弯抹角。王氏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不是好兆头,这些年昭王府过得不顺遂,陈郡谢氏、清河崔氏也不复往昔荣光,我们愿与夫人、与贵府通力合作,澄一澄这朝堂上的沙砾。”
崔淑世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几句话,只是像早已准备好了般问道:“怎么个澄法儿?如今的朝堂外面不见波澜,里面却是一团锈蛀,殿下是打算修修补补,还是打算伤筋动骨?”
谢竟落座后就一直盯着竹帘缝里漏下来的日光出神,这时轻声回答:“自然是推塌了,另起高楼。”
崔淑世又问:“你想要推塌的是哪座楼?是相府,还是神龙殿?”
陆令从道:“春猎时,多亏陛下将羽林军调遣开,青儿才能顺利逃脱,之无也能继续取信于相府,不致前功尽弃。昭王府惶恐,纵然起事也只是想清君之侧,还请夫人明示,陛下对昭王府究竟是什么心思。”
崔淑世沉默片刻,哂道:“你倒是笃定,我必然清楚圣意。”
“夫人是玲珑心思,岂会将所有宝都押在同一边?”谢竟悠悠道,“如果没有完全确认圣意,夫人在春猎时恐怕也不会轻易出手救我们母子。毕竟,若是最终龙椅易主,崔家和陛下谈的条件便作废了;若龙椅不易主,崔家冒险助了昭王府却触了天颜,一样不得善终。”
崔淑世顿了顿,淡道:“我与陛下的来往并不多,做的交易事关崔氏家私,不便与二位听。不过,陛下的确没有为难昭王府之心。”
“这便是了,”陆令从顺顺当当地接过话来,“皇恩浩荡,那昭王府对神龙殿自然也是恭敬感念、绝不僭越。”
“如此说来,”崔淑世道,“昭王府与崔家是同道中人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江北江南众士族对琅琊王氏一门独大的不满也由来已久。我相信依靠崔氏、谢氏的百年清誉,换得大部分世家的支持,并不是一件难事。”
崔淑世却是冷笑道:“崔氏纵然没落,到底还有副百无一用的骨气在。谢家的脸面如今可是全被谢大人糟蹋干净了,剩下的外门旁支恐怕是避之不及,上哪里捡那劳什子清誉去?”
谢竟听她此言也不恼,崔淑世道破的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