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打眼就认出了那是陆令从的车马,车檐灯上还写着“昭王府”的字样。皇亲自有特权,不必如他们这些外臣一般步行入禁。
谢竟便止了交谈,随着人流避到宫墙边,跪下候车驶过。
十三年前他入宫赴琼林宴,也是在这条永巷内,第二回遇见陆令从,忍一时意气为秦淮春的失礼向他道了歉,却反被人报复般地无视掉,下他一城,扬长而去。
那时候尴尬地跪在众目睽睽下,身后同年们好奇、羡妒、讥嘲的目光芒刺一般钉在背上,谢竟心中确实是有气的,但更多的还是揣测他的脸面丢就丢了,不碍什么;只是不知这昭王是什么品性,会不会因为此事记恨谢家,给他父兄难堪。
事实证明陆令从不会,但当年的谢竟的确天真地把这当成很要紧一件大事,暗自惴惴了好几日。
身旁散骑常侍悄悄碰他的肘:“昭王可是难得上一回朝,谢大人晓不晓得,据说是长公主上书求返,故陛下今日连昭王也召进宫里,横竖要议出个结果。”
谢竟已在王俶那里听说了,但此刻还得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低道:“当日长公主匆匆奏请陛下给她指婚,为的就是躲避和亲,只是到底没躲成罢了。如今漠北既然背信,这门亲事黄了,她自然忙不迭地想赶快回京。”
“陛下既把她遣出京外,难道会许她如此轻易便回来?就算陛下念着点姐弟之情,王相那一关也过不了罢?”他说着征询地看过来,显然是认为谢竟对王氏态度是最清楚的,想要摸到一点风向。
谢竟望着陆令从的车驾远去,站起身来:“长公主岂是好相与的?有她在京中,终归是昭王府多一条左膀右臂,依我说,还是出去了就再别回来的好。”
这话直白,他可以私下对着散骑常侍说,但却不能当着百官的面说。所以当陆令章在早朝上就“是否该放弃和亲迎长公主回京”一事询问他的看法时,谢竟换了种足够冠冕堂皇的说法:
“依臣愚见,如今最要紧是稳住已经南下的蛮人军队,避免发生大规模的战事,力求和议,再尽快护送长公主前去完婚,落实后续的通商与互市。谈条件时少不得暂退一步,熬过今冬再作计较。”
谢竟不知道陆令章在王俶“抱病”期间是否与其通过声气这半年来王俶对他卸下了一些戒备,但更多地还是把摆在台面上的繁冗政务放手给他做,王氏或者士族之间的内事是不可能让他插手的,更不曾对他透露过半点相府与陆令章那微妙的关系。
单就谢竟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陆令章在朝堂上几乎不发表意见,甚至连决策都很少亲自下。此时此刻,他仍是轻描淡写地充当了一个传声筒,思索片刻,道:“谢卿这样想。但皇兄是一力主张要接皇姐回来的,也向朕上了奏疏,说愿意重新整顿虎师北上驰援。”
谢竟只面对陆令章回话,并不看同样立在阶下的陆令从一眼:“但如今虎师已分归入四大营,那便是要吃朝廷粮饷、戍卫京师的,纵然虎符在殿下手中,也不得轻易调动。至于幕府山的余部,陛下委臣代管,若是要臣将兵权交还昭王殿下,臣不敢不从,只是殿下也要思虑清楚,这区区八千人是否真能起到‘驰援’之效。”
陆令从蔑声道:“谢大人纸上谈兵惯了,掌管八千人马尚觉棘手,还是不必置喙他们战力如何了。”
“殿下教诲,臣自当领受。只是如今的光景大家也都看到了,淮泗一带都冻倒了大片麦地,更遑论北面雍州、冀州的边境。百姓无心恋战,只求自保安稳度日,殿下难道要一意拖边境几州军民都下苦战这个泥潭子吗?臣是纸上谈兵,”谢竟侧过脸,高高扬起眉睨着陆令从,“殿下岂非是草菅人命?”
陆令从自是不如他巧舌如簧,但同样也不会被他恐吓住,只道:“边市上流通最盛的是盐、茶、中原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