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入宫。宫门若是遇到阻拦,只让他们细细思量,王妃若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担不担待得起。”
谢竟失却了时间概念,用力已经变成了本能,双眼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掉,脑子也恍惚起来。他仿佛看到母亲真的被他给念叨来了,用凉丝丝的手擦他汗湿的发绺,柔声应道:“娘在这儿呢。”
他的心蓦地就轻飘飘地落回原位,疼痛、恐慌与疲惫仿佛都随着母亲的拂拭淡下来,化开去。眼角的泪水被揩干,视线骤然清明起来,陆令从、嫂嫂、银绸,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影,窗外新生的朝阳红如烈焰赤火,烧透了太初宫上方的长天。
再睁眼已经是又一次入夜了。谢竟醒来后瞪着陌生帐顶足有一刻钟,才勉强把昨宵的一切碎片拼凑完全,神魂归位。身上还有生产过的余痛,后肩的伤也隐隐泛着酸,但那种好像打完一场仗、大事告终的轻快,却是无可比拟的。
他这才顾得上瞧一眼帐子外面,影影绰绰是妇人体态,便想当然道:“娘?”
妇人闻声抬头,伸手拨开帐子,谢竟一愣,却是吴氏:“之无,你受苦了。”
“母妃。”他哑着嗓音唤了一声,赧然扯了扯嘴角,“我还当是我娘……”
“宫里规矩,便是命妇女眷也不能在禁中过夜,谢夫人与你嫂嫂一宿未眠,又在这里守了一日,天晚便先回去歇下了,”吴氏用那一贯慈蔼的调子向他解释,“子奉求过陛下,明早再派人接她们进来陪你。”
谢竟点头应下,吴氏搀着他慢慢坐起来:“昨儿的事我听真真都说了,好孩子,难为你护着她。肩上的伤还痛得厉害吗?”
谢竟有些不好意思:“无大碍了,母妃客气,原是我该做的。”
这时他才透过半挽的帐帘看到,吴氏身侧放着架木制摇车,里面锦缎绣褥之间露出一张红红的、皱皱的小脸,正安恬酣然地睡着。
谢竟一时看得呆了,吴氏是过来人,自然懂他此刻的张皇,将桌上食盒里的小盅端给他:“嘴里也别闲着,略吃些粥垫一垫。”
粥是用鸡汤文火细细熬了的,搁了人参山药,软烂鲜香,谢竟一闻便知道是陆令从做的。吴氏还想要喂他,谢竟忙示意自己无碍,接过来小口吃着,眼睛只是不舍得离开摇车半分。
吴氏善解人意道:“他乖得不得了,乳母算着时辰喂了,便安安静静专管睡,只有晌午略哭了一回,那时正是子奉守着,他抱着哄了两下,还没等我们上手帮忙呢,小祖宗就又睡了。我怕宫人们毛躁再给吵醒了,便都让他们下去了。”
谢竟撂下空了的粥碗,诚惶诚恐地伸手到摇车内,屈起指头,轻蹭了一小下婴孩的脸颊。触觉如同柔滑绸缎淌过皮肤,送来幸甚至哉的暖意与万古长春的依恋,谢竟在那一刻醍醐灌顶,像是迷羊知返、信徒悟道,全然懂得了数个时辰前,他自己的母亲是捧着一颗怎样的心在抚摸他。
襁褓上放着个精巧轻盈的物件儿,正是陆令从此前去镇平县督工带回来的那枚和田玉长命锁。谢竟摸了摸锁身镌刻的痕迹,问:“他一切都还好?”
“因着早产,身量有些瘦小,可十分康健,哭声响亮,力道也足。你也试着抱抱看?”
“我……我有点不敢。”谢竟话出口,把他自己与吴氏都逗笑了。
“也罢,等子奉回来让他教你,他当年抱真真抱熟了的。”
谢竟眸光未动,只是状似不经意般,轻描淡写问出他方才一直没好意思问的那句话:“殿下在哪儿呢?”
他对昨夜的全过程都有印象,陆令从握着他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不停地叫他名字或是应和他,后来又拿热水巾帕给他擦身子。谢竟本以为自己一睁眼就会看到他的。
吴氏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他这会子还在殿外面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