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师弟的醒酒汤。”
私下见面,谢竟总惦记着问陆书青当时在汤山膝盖受的伤怎么样了,可伤是春天留下的,如今已经入冬,早好透了。谢竟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对着孩子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交代,什么都想嘱咐。陆书青和母亲待在一起,又不愿意像和他爹一起时一样问这问那了,小时候不耐烦听也不会直接出口顶他,只是放空自己盯着地面发呆,哼哼哼嗯嗯嗯地胡乱答应着,等谢竟说完了自然放他走;现在难见一面,便只乖乖噤着声听他絮叨。
醒酒汤见了底,陆书青又从怀中摸出薄薄的一张纸来递给谢竟,道:“姑姑有信回来。”
谢竟一愣,忙接过来打开信封,他与陆书青皆没有打算避讳,但张延却一声不吭地出到外间,自去吩咐车夫添炭火。
这是自陆令真七月走后头一次递信回京,内容是她一贯的利落简洁,一句说自己一切无恙,一句问家中老小平安,余者就是通报送嫁队伍的进程。行至颍川郡后,她遣散了除却鹤卫之外的其他百余人,那些真正的宫人与女官。她把她的妆奁分给这些人,许他们各自回乡,若无家可归便带着烙有她封号的银锭,去各地寻吴家商号,自会有人替他们安排一件差事谋生。
谢竟阅罢默然许久,问道:“你爹说要回信么?”
陆书青摇摇头:“姑姑走前便与爹商定,”他放低了一点声音,“到雍州前她会传信,到雍州后,诸事就军报上见了。”
谢竟是托词出来,不能耽搁太久,匆匆又叙过一番闲话,他倾身用力抱了抱陆书青,道:“娘要回去了,你替我捎句话给爹。”
“说什么?”
谢竟垂下眼,耳根有些烧得慌,停了片刻:“今晚……暂且不与他见面了。”
十六.一
回忆
陆令从回到内院时正是午后,日光照下来,人像浑身泡在暖洋洋的姜茶里面一样舒服。院里有交谈笑语,他眯眼看去,就见东屋内闲置的藤条贵妃榻不知什么时候被搬了出来,正放在庭中白梅树下,谢竟半倚在榻头,银绸坐在榻尾,旁边还围着两个姑娘,坐着小竹椅,俱是内院侍女。
四人面前搁了一张矮几,花花绿绿堆满了各色布料、彩线,中间还挤了两碟点心。银绸拿着手绷,上面别着绣品,谢竟支着肘凑在一旁,专注地看她如何做女红。
陆令从便没有出声惊扰,神不知鬼不觉从他们背对的一边长廊溜过去,走到近处,在后面的靠椅上斜坐了,这才看清楚,银绸绣的是只雪白的猫儿窝在花草丛中,毛茸茸的大尾巴圈起来,其中仰卧着一只带些花斑的猫崽子,正抬着爪扑腾蝴蝶玩。
谢竟正看得入神,却听一个侍女唤他:“这几样料子薄厚都相当,王妃挑挑,哪件趁手?”他便伸手去将几种布料分别摸了又摸,比了又比,半天犹自不决:“这两件似乎软和些,想来会贴身,只是透不透气必得穿上身才晓得,店家为好做生意难免说大话,不可尽信。”
另一侍女道:“王妃放心,我专门知会过库房,只要每年各地织造府进的贡品,若不是顶顶好的成色,他们不敢拿来交差的。”
谢竟点了点头:“那倒也罢了。我是没有那个本事亲手做,也就只能尽力给他挑挑最好的料子。”
银绸便笑:“其实王妃若愿意学一学,上手应当也会很快。”
谢竟的手虽纤长,但终究是男人的手,线条更硬骨节更分明,实在比不得银绸的手柔软灵巧,听她细细讲了一番原委要领,侍女穿了根针递给他,银绸便让他试试那图案上娇小的花瓣。
正在此时花厅里却忽然有人叫道:“银绸姐姐是在灶上煮着东西吗,厨房说是得了,你来瞧瞧!”
银绸活动了一下颈肩,对一个侍女吩咐道:“这便去打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