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和也才三岁多,但已很机灵,最好学大人说话。听了孟庆元的话,当即便老气横秋地道:“我自是知晓轻重,只是过来与三叔你打个招呼罢了。孟三叔,你还不下值么?天很晚了呢!”
声音脆嫩嫩的,像春日破土而出的小笋。
“还有文书没写完,如何走得?咦,你爹竟已写完了不成?”孟庆元提到繁杂的公务便头疼想叹气。谢祁与他、尚岸、宁奕是多年同窗也是同榜同年,尚岸外放江南,宁奕原也是外放,但他没当两日官便受不了官场那乌烟瘴气、论资排辈的风气,潇洒挂冠而去,如今正周游天下、发誓要吃遍天下美食。
去年来信说竟到了京东路,现也不知怎样了。
唯有他与谢祁最有缘分,一齐分到学士院为官,也算有个照应。但谢祁比他聪明多了,字又写得好,写起文书来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是从不必如他一般在衙署里点灯熬油的。
果然,舒和仰着小下巴,骄傲地说:
“我爹早写完啦,还帮其他叔叔们抄写呢,如今都抄完了。”
孟庆元顿时郁卒。
桂州大疫的消息其实十多日前便已传到了官家御案,只是如今才散到百姓耳中。官家接连下旨派遣太医局的几十名御医赴岭南道,又罢冬日宫中节庆宴饮,拨内藏库银钱赐药往桂州。这些谕旨前些日子便已如雪片般飞到学士院,他日日抄写急召分发各州府,连着在值房里住了十余日没归家了。
今日要抄写的文书也极多,官家要向各地民间募集擅长伤寒瘟疫的医者,重金召其入岭南救民,还要求桂州各地僧院道观设立病坊、居养院隔离病患,道医不分家,许多道长都通晓岐黄之术,正好能兼具治疗与收容。
这是系千万性命的大事儿,他与同僚们今日手快抄断了也不敢耽搁一刻。幸好他今儿连午膳都没吃,抄了一整日,马上要抄完了。
但看着舒和那软糯团子的乖巧模样,心里又止不住喜爱她,便又耐心温柔地蹲下来与她闲聊:“对了,你阿兄呢?你们兄妹俩不是总形影不离的,今儿他怎么没来这儿耍?”
“他跟我小汌叔去大理寺耍了,说是有难得的茶卤鸡子儿吃。”
“那你怎不去?”
“茶卤鸡子儿有甚么稀奇的,连我唐二叔都会做。再说,砚书叔又不能进宫,只能候在东华门外头。我若去了,不就没人陪阿爹当差了吗?那阿爹一整日伏案忙碌,也没个人给他倒水取点心,可多孤单啊!”
孟庆元胸口又中一箭。他只比谢祁略小个几岁,如今还没成亲呢。爹娘为他相看了几个人家,他全不愿意,他娘常骂他到底要娶什么天仙?他也不敢回答。这段日子每逢休沐回家,都要被爹娘拧着耳朵唠叨,惨矣。
如此想想,在值房里忙碌也不错。
他心碎又疼爱地捏了捏舒和的包子脸,多好的小棉袄。
每回见到舒和,他便想成亲生子,但只要一回家,见了家里他爹打他弟弟、娘打他爹的狗飞驴跳、争吵不休,这念头又叫打消了。
“孟三,还不走么?”谢祁与主官略说了几句便也走过来了。
此时已上灯了,一盏盏黄纱宫灯下照出细密的雨丝,天地昏暗,但谢祁转身从弥散廊中的雨雾中行来时,却叫人眼前一亮。
风动衣袂,只是素淡无补的宽袖青色官袍,都叫他穿得风骨峻拔。
孟庆元摇摇头,站起身来,笑道:“反正我无家室,将今日与明日要整理成册的文书规整清楚再走。省得冬至后休沐归来手忙脚乱,你与舒和先出宫吧,雪天黑得快,别再耽搁了。”
而且……他若是回去太早,他四弟怕不是又要吃苦头了,还不如晚些好,爹娘歇下了,他偷摸进屋睡下,还有一夜清静。
两人极为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