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少不得起身,团团应和。认到律师,律师摇了摇他们相握的手,他更年长,五十岁的人,见过太多分离聚合,对比他年轻的后生,总是带着劝解般的关照。握手还不足够表达他的衷心期盼,他还以掌作覆,在交握的手背上轻拍:“我说过的,缘分不容易,这就对了。”
他这话难免引人遐思,旁人多看两眼,奉星如惭愧地应下,真奇怪,明明他与柏兰冈再无什么波澜,可听了这话,倒像小时候做错了事被老师训导了也似。
比起周围悄然高立的耳目,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大律师点到收手,奉星如别过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若不是失态,简直想搓两把脸。婚也离了,他还在寄宿前夫的屋檐下,多少有些不像话。窥探的视线太多,因此他没有格外留意对座柏淑美的端详,柏闲璋的审视。柏千乐手肘碰碰他,“哥,金律师跟你说过什么?”
奉星如想了一想,其实也没有不可告人之处,但话到嘴边,他改口了:“也没什么,他好意关心罢了。”
他们讨论了许多,奉星如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柏闲璋或者谁的目光看来,他便颔首附和,一整晚下来,精神上就有些疲倦。与柏家人一道送客后,他们并立廊前,柏闲璋垂眼向他,眼皮那样薄,奉星如却恍惚错觉他的目光深重。
“我擅自拍板,打得就是他们措手不及。家里还不知道我和老五的决定,花那么多钱赎老二,他们势必反对。难免有声音,我走之后,一切交给千乐,如果他们来闹,闹你也好闹家里也好,你都不要管,只由千乐应对。嘴脸实在难看的,打我电话,我来解决。”
他侧身,点名:“千乐,除了外面,也要注意家里的动向,记住了?你星如哥是老二的人,在他们眼里等同于老二,太扎眼,你要保护好。”
柏千乐严肃应下。奉星如对他是信任的同时有种微妙的时候倒错感,十年前他庇佑的年青人,如今羽翼已成,反过来庇佑他了,感慨之外,更有一种岁月逼人的沧桑。人总是难以直面衰老和羸弱,从前再多的委曲也受尽了,这点违心,奉星如能自己消化。
像是争分夺秒,用过早饭,柏闲璋就带着大秘出发。全家起了个大早,为他们送行。
奉星如站在柏淑美、柏千乐之后,目睹着烟尘远去,他心里也空滞,陷落他有意回避柏闲璋不假,但男人从前那样遮天蔽日,无须刻意搜寻,只要瓦上三寸青天未坍,他便终日矗立。习惯,亦或潜移默化,它的力量令人后怕。
柏闲璋没有来得及见到柏兰冈本来这也是违规,但押送的卫兵是柏淑美的亲卫,途径常青山脚下,车队稍驻片刻。没人下车,也没人登车两道目光,穿越玻璃内外交汇。
一时言语哽扼。奉星如话到嘴边,陡然望见男人受过搓磨之后的俊荣不复,都落了空因为毫无意义。男人倒是没有他这样起伏不定的心潮,或许也有,但他不形于色,只在车窗掩上完全阻断前,轻微一点头。
这点头意味多少,奉星如也说不清。或许是对他担忧的安抚,或许是代替言语的招呼,或许是表示自己尚可,免去他的顾虑总之,奉星如揪成一团的心绪稍微抚平了,安定的力量逐渐沉降,他脚下的土地也坚实多了。真是奇异,明明柏兰冈才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苦主,反而给予他镇定的底气与安慰。
车里的对视其实还另有所属柏淑美交叠双腿坐在柏兰冈对面,其实他又违规了,就像他越权越职执行押送任务以及上回蓄意纵火焚毁奉星如的机密档案他用什么手段摆平上下,或许唯独神鬼有知。他眼珠子投向窗外,触到奉星如的眼角,又不动声色挪开,收回。
他审讯惯了,审量的动作总是静谧而隐蔽。他对面是柏兰冈看他暗中来回,心里不住冷笑。好在规定途中保持静默不得交谈,否则他真要怀疑自己克制不住冷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