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

也许是身上的疲乏泡软了神智,奉星如脑海里那根弦骤然松懈,话不经思虑便脱口,他听见自己说:“当然是你好看。”

男人手下一顿,撩下眼皮觑来,奉星如深刻懊恼自己嘴快失言,但好话既然说了,绝没有只拍马腿不拍马屁的道理,他索性大大方方地窝过肩膀,看得光明正大:“二少爷,你这么好看,我多欣赏两眼,不犯法吧。”

他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吹起牛皮便不管不顾了:“以前脸皮薄,没敢承认,当时在客厅里初见你,真的太惊艳,我终身难忘。”

“所以你答应了?”

柏兰冈却不为他的夸耀沉醉,反而神气平淡。他手下不停,忽然抛出这一问,倒教奉星如兀自沉浸的思绪中断,奉星如品味着他的语气,竟摸不准他此刻的喜怒是非,只好一边关注他,一边囫囵骗道:“二少爷,任谁在那种环境里,只要看到你,世界上七十亿人口,不论男女,恐怕不会有几多人能有定力,克制得住爱慕,而不倾心于你。”

“爱慕,倾心。”柏兰冈重复他斟酌出的词汇,古怪地哂笑一声。奉星如心里暗道不妙,果然下一瞬,他臀际挨了一巴掌,男人起身去洗手,而不给他留下哪怕可供解谜的只言片语。教奉星如想破头,他决计也悟不透个中关窍,怎么好好一通马屁反倒拍上马腿了。

反观洗手台前的柏兰冈药酒的味道残留在石台池里,柏兰冈擦手时不经意抬眼,和梳妆镜里的男人对视。他客观地审视镜子里的面容,不算年轻了他想起妻子二十年前的那段旧情,至少二十年前,他比如今的模样鲜润得多。更因常年作训,日晒雨淋又保养不精,肤色残存早年的黧暗,不似柏淑美盘顺条亮,不似年轻人蓬勃可亲,仅靠天生的骨相撑起这一副皮囊。

爱慕,倾心,毕竟好话不要钱,当然说得好听。倘若奉星如果真看重这张皮囊,又怎么下得了狠心走完漫长的分离。柏兰冈扔下毛巾,讽刺嘲弄漫开,其余的意兴便消退了。

空气里那股药酒味挥散不开,柏兰冈拖开方寸窗户的缝隙,奉星如躲在被窝里,斜过脸眯了眯眼,仿佛思忖,又仿佛放空。

“二少爷,下午你打算怎么应对?”

“实话,没想好。”

“又是哪个单位的呢。”

“左不过监察,右不过纪委,说到底,也是同一拨。一套人马,两块招牌,车轮战肯定要的。现在他们没有十足的实证,只能询问,连审讯都不合规。过两天”

柏兰冈靠在床头,向外展眼,奉星如听出他沉吟里尾随的不祥,仰望去,只见他愁思凝结。

男人转眼睥来,奉星如忽然通悟了那奇异的不祥,是他自己。他心底也沉下去,思索之后,反而由他给男人交定心丸:“过两天,走程序也该走到我了。有什么是我该说的,或者我该对什么警惕?你放心,我经过训练,审讯的手段不能说全部,至少能用在台面上的我都清楚,他们未必有雄心壮志对我用不入流的阴私否则将来审查流程合规性,平白授人以柄。”

柏兰冈敞着胸膛,单薄的绸衣披在肩上不起多少格挡,周围的肌肤恍若流走一股涩涩地阴凉。他将这感觉归位心底的怅然凄清。奉星如卷入他们柏家的漩涡是无辜,他身为丈夫,身为家主,其实很失职。

柏兰冈捺下沮丧,顺着奉星如的话梳理,确实如他所言,纪委监委办案也要讲求“双查”,即督查案件本身,也督察侦办过程合法合规。奉星如不是他们柏家的核心,审讯压力应当不如他的重。

他们商讨其实也叫串供,但出乎奉星如意料,男人只问了一句:你对我做的生意知道多少。

在奉星如摇头表示全然不知后,柏兰冈缄默许久,只低低地感慨,你什么不知道,这很好。

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