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又欲地,还是说:“你气色不好,叫小黄拿点参片麦冬,泡泡茶。”
奉星如答应是答应了,心里打着疑问,依然难以适应男人专门对他的关心。到还不如从前冷眼相待,那倒好敷衍场面。他更不愿深思柏闲璋既有这专门的精力,又何必放在他身上好似黑洞,不靠近,便不会被里面不知形状的怪兽吞噬。
暮色黯淡时,柏千乐果然千里行军般亡命回朝了。
他的奔驰丢在门廊下叫佣工代劳,连泊进车库都来不及,三两下地奔上台阶。奉星如听见他步伐仓促,举止稍嫌粗鲁,以为他有要闻转交,忙去迎接他。他脸色也是匆匆,喘着粗气,莫名其妙地卡着奉星如的下颌,就这么捧着他的脸定定地凝视了一会,话却不多两句,便甩了手套赶向饭厅。
柏闲璋嫌他一身灰,要他好好梳洗了才能入席。他却不愿去盥洗室,要了热水,宁愿站着,弯腰弓背,就着铜盆蘸水,洗手洗脸。奉星如看他人高马大而佝偻着,何必如此辛苦?他走到柏千乐身边,拽了他擦两下手就要扔开的毛巾,亲自绞了,热腾腾地扑到后生脸上。
“冇差两分钟,你敷一下,解乏的。”
他摁着柏千乐,后生才肯安定片刻。安静之后,奉星如察觉他的颤动像是他身上沮丧的波澜在涌动。他拿下盖着后生脸蛋的手巾,看他低垂的琥珀眼珠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
僵持一阵,柏千乐终于宽宥了,也不知是原谅他,还是原谅自己。他猛地探手,张开双臂圈禁了奉星如的腰,奉星如跌进一堵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天地里。
“哥,你不懂我拒绝了什么,如果以后你再抛下我,我就只剩我自己了。”
奉星如张了张嘴,意识逃脱了言语,他的脑海幻象首先形成的是:柏千乐这么高大了吗?这么雄厚宽阔,比他还壮阔的气概。随后是:柏千乐身上奇异的香气更浓郁了,他知道吗?
最后,他才找到理智,思索柏千乐突然降临的控告。但柏千乐终究没有留下诠释的余地,松开臂弯,折返回去了。
他的控诉,好像他的怀抱,来无影去无踪。仿佛是奉星如在这一方转角下昏暗的错觉,可他衣服上残留的暖香,却是力证。
等奉星如坐回椅子,只听柏闲璋问柏千乐,见到老何了?
见到了。柏千乐点头,布菜摆饭的佣人来去如云,在这一幅幅抽帧的电影图景里,他们的交谈便是那必不可少的画外音,奉星如置身其间,却又好似抽离在外,神魂驰宕。
老何怎么说,柏千乐怎么应,柏兰冈如何,柏淑美如何,知晓与否……
奉星如想,究竟与他无关,可为什么柏千乐频频错眼看他?柏闲璋又似得知了什么秘密,也用无可奉告却意味深重的眼光衡量他。仿佛他是什么舆论的焦点,本人却无人相告。
夜里他在厨房挑拣汤料,听得楼上楼下复杂的奔忙声,他探身出去一看,外头有人送来什么东西,值班的小女孩接了,正好柏千乐下楼,她快步奔向柏千乐,转交。柏千乐就近捡了张花台,拖开扶手椅坐下,推高袖口,袒露左手臂。
他要打针?奉星如疑心地走向他们,果然,花台上散着碘伏,棉球,还有冻在保温袋里的药剂几包生物冰袋中央,是撕开包装盒的塑料盘,盘子里三个凹槽,空了一只。
那一只在柏千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