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躺在床上,奉星如脑海里依旧浮着细微的躁动或许是柏淑美特意的那句询问,他今夜格外无法忽视:他身下是柏兰冈的床,枕畔是男人的卧具,手边是男人的被褥,也许五感共通了,于是连床褥上沾染的、属于柏兰冈的气息都明晰起来又好似他的幻觉。

沉默的黑夜里,男人仿佛不曾远离。

奉星如还没有来得及做梦,黎明之前的嘈杂便嗡鸣了。他侧了脑袋蒙耳等着,那些动静越来越响,人声,车声,修剪声,奔走声,洒扫声,吆喝声直到天光照在窗纱上,他疲惫地下了床,光在楼梯上往下走,便听得乱糟糟的脚步,压抑着隐约的喜气。

他没精打采,却在台阶的尽头驻步,因为有人唤了他的名字,他逆着光,身形轩昂,头颅微微低垂,因为他在垂眼注视他:“星如。”

那人靠近几步,在两个人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了,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星如。熬了一晚上的飞机,你不愿意跟大哥问个好吗?”

随后他走上前来,投影一寸寸将奉星如的视野遮蔽,直到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了多少身寸:“我不在家,你受欺负了?”

柏淑美,趁大家不在的时候你偷偷报班了是吧

鸡老师一定要亲自画一下重点:五妹他给的是自己用过的药膏,他,用过的!!这哪是开窍呀直接开光了他的脑子!啊啊啊你们品,你们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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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家,你受欺负了?”

他才近来,奉星如微微后仰脖颈,脚下撤了半步,正磕到阶沿。小小的一声摩擦,又为奉星如从柏闲璋的围拢里撕开缝隙,许他逃出生天。他掀起眼皮迎上男人飘下的视线,“也算不得几大的事,大哥你回来了。”

柏闲璋脚跟站得很定,手里还提着包,身形未曾大动,只不过拿两只眼珠子往奉星如的侧脸上寻去,显然要勘察那道疮疤。可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也足够奉星如难堪,硬顶着他的审查不过瞬息,奉星如便转开了脸,“已经擦过药了,不妨碍的。千乐回来得快,没闹出什么事。”

他的解释能不能说服柏闲璋,不好说。奉星如没有意愿瞒他,更不愿太纠缠在此刻的泥潭里,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反正柏闲璋即使人在九天之外也耳聪目明,家里什么动静瞒得过他去,自有他知道的。对他的粉饰,柏闲璋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算过关了亦或暂且搁置按下不表。男人转了身子,又是另一副口吻了:“老二转去分院了,他的膝盖一两刀免不了。下午没事,跟我看他。”

奉星如尚且在用力消化他话里“柏兰冈”的含义,更摄于即将到来的突兀见面,一时迟滞了,柏闲璋却误解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头问他,“还是说,你不想见他?”

他这一问当头棒喝,奉星如哪怕丝丝游移退缩,也被击退得寸土不留。他张了张口,滚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最后闭上了嘴紧着答应了。

柏闲璋暗地留心,奉星如的低沉在他意料之外,不能不教他怀疑。但他究竟隐藏惯了,埋着满腹的狐疑与盘算平常地用了早茶只有他与奉星如,柏太太一早叫车出了门,她昨日放出豪言壮语要拿自己的钱买她儿子,传到有心的,娘家人许有些躁动。

柏闲璋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他老娘家里头上,略听了,眼皮都没跳一下。他问起本家的事,外边的、生意的、人情的,都由管家应答,军里的事小黄鞭长莫及,柏兰冈柏淑美都不在,他不会搬出来说。他们讲话时,奉星如只无声地吃他的早饭,不该他说的半个字都决不松口。从前柏兰冈不许他靠近他们家的事物,现在又有柏千乐顶上,何况他如今跟柏兰冈又是什么关系呢,比起客居于此,几乎是“滞留”了,就像那些被迫取消了归途滞留机场车站的游子,难道是他不愿走,没脸没皮硬赖下来么?奉星如免不了一股冷气: